果翅
古清生
　　
　　我跟科研所的王敏去官门山，拍到椴树的果。这个果子，有一片柳叶形果翅生在果柄上部，然它是斜的一捺，乍看如一只枯黄色螳螂栖于果上，直至拍了照存于笔记本的硬盘，闲时调出来看，仍有这样的想法。螳螂的体形，常让我联想穿燕尾服跳探戈舞的意大利人，探戈舞便是一种螳螂捕食的姿势。
　　
　　　　果翅装饰了椴树的圆形坚果，在森林的时间里，给我一些想象，并且与官门山峡谷内的石槽河的整体印象连系一起，椴树生在河边，有涛音将它梳理。我相信植物史比之人类的社会史繁杂，比如椴树，它的真正故乡是在神农架官门山吗？它从哪一个故乡开始在地球上迁徙繁衍呢？
　　
　　　　这棵椴树，王敏认为是华椴。华椴便是中国椴，椴树科椴树属当中的椴树，中国有８０种，亦有欧洲大叶椴，日本椴。德国人心中，椴树极其神圣，诗人米勒曾写诗将它歌颂。他写道：老椴树／大门口的池子边／有棵老椴树／在浓荫下面／我织过的甜梦多得难数。长生在官门山石槽河畔的椴树，它举着神农架明亮的阳光，到了秋季，它落下一树阔叶，唯枝头悬着一束束带果翅的坚果。
　　
　　　　将目光集中在果翅上面，我相信它不是简单的装饰，植物在地球的地质年代漫长的演化中，它们生长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皆有精心设计。或者堪称匠心独运，比如采光学的运用，空气动力学的运用。这一枚柳叶状的果翅，它选择了空气动力学，这种般空时代人类广泛采用的滑翔伞的设计，椴果的果翅很早便已经确定。
　　
　　　　带果翅的果实坠落，它将滑翔到比较远的地方，在大风吹来的时候，树枝摇拽，脱离枝头的椴树坚果，乘了果翅滑翔。又有脱离树枝的时间不同，风向与风力的不同，椴树的坚果飞离到远近和方向不同的地方，在那里的泥土上生根成长，遂成森林。因此，果翅就是椴树给孩子备的一个翅膀，让孩子在离开大树时远行。
　　
　　　　新的椴树成长了，又结下带果翅的坚果，它们脱离枝头的时候，复又飞离到远方，椴树就这样一代代迁徙，登上无以计数的山脉，及至那高不可攀的悬崖绝壁之上。生命有了翅膀，乘风而去，在漂泊的旅程中，寻找到一切生根萌芽的机缘。我知道，大树在土地上深深地扎根，它有了参天的高度与阔大的树冠，注定了拥抱这片土地与阳光。于是，它能让孩子远去，去征占另一片土地。大地有多么遥远，它的孩子乘着果翅便能接力地飞翔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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