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找大智慧

    再普通不过的三进院子，前院是五开间的营业区，中院是总经理办公及会客区，后院是居住休息区。营业区墙上张贴着类似企业规章制度模样的文字和一首普通的古体诗，办公区和会客区里都是西北地区典型的带桌土炕，后院门楼上挂着一个御赐牌匾：汇通天下。

你可能已经想到，这个普通的院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清朝“天下第一号”日升昌总号。没错，这是五一长假在山西平遥游览时日升昌给我留下的直观印象，既没有当今各大银行总部富丽堂皇的气派，与众多张扬的山西大院相比，更显得含蓄有余而霸气不足。山西商帮称雄天下500年，更首创经营汇兑存贷之票号，鼎盛时期（1904年），山西票号在全国一百多个城市开设450家分号，并在俄罗斯、韩国、日本设有分号，经营金额高达白银数亿两，掌控清朝全国80%的资金流动，晚清政府官饷、军饷、税收等很大部分都由山西票号汇兑存储。作为银行业人士，终于抽出时间走进山西票号近距离感受其辉煌的历史，却没想赶上由于电视剧《乔家大院》热播所带来的五一长假期间山西大院的空前拥挤。不过这却给了自己更多的时间去品味日升昌朴实院落背后的种种启迪。

从1823年“西裕成”颜料庄改建为日升昌票号始，到1932年（另说为1914年）日升昌最终倒闭止，前后百年，山西票号执中国乃至世界银行业之牛耳，靠的不仅仅是“诚信、进取、勤奋、敬业”的经营理念，还有其在经营过程中逐步建立起来的先进治理结构和一系列管理技术，它们即使置之今日也毫不逊色。一是股份制。《乔家大院》中乔大太太曾经面临商号内其他宗族股东联合逼宫，就是股份制在起作用。二是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财东聘任大掌柜负责票号的全面经营，财东不参与票号的日常经营，只在每年年终获得分红和听取汇报。例如，《乔家大院》中，当乔致庸表示要聘请孙茂才作大掌柜时，孙提出了与乔致庸不同的经营思路，并说服乔接受其想法。三是员工持股制度，当时叫顶身股，一定级别的经营人员可以获得干股，在年终与资股一样参与分红。四是人才培养制度。票号实行学徒制，有一套严格的学徒选拔程序，新店员入号后，总号还要派资深店员对其进行业务技术和职业道德两方面的培训。所谓“十年寒窗成状元，十年学商倍加难”是也。五是职业经理人制度。票号主要靠职业经理人性质的大掌柜经营，倡议成立日升昌的雷履泰就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位。这些大掌柜还会在各家票号之间进行流动，其中不乏副掌柜辞职帮别家财东另立新号的事情。六是密押技术。上文提到的古诗，就是日升昌票号的一张密码表。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昔日的辉煌和先进的管理制度，挽救不了山西票号因时局不济及转型不力而随着清王朝一起烟消云散的命运，与此同时，晚日升昌30年（1865）出生的汇丰银行却因缘际会，借西方列强东方殖民的西风，在香港、上海、新马泰等东南亚地区攻城略地迅速发展。又一百年过去，山西票号与晋家大院一起，成为仅供我辈凭吊怀古、扼腕慨叹的历史遗迹，而汇丰银行们则以“拥有产品、技术和管理优势”的国际先进银行身份，开始了在中国本土上的第二次征程。不仅如此，我们还得以十二分的虚心，像小学生般向他们请教银行管理的经验。

当然，中国百多年的民族复兴史，其实就是一个“洋为中用”的过程，银行业的改革也不能例外。尽管我们在很多方面都曾经是世界翘楚，但正如狄龙在《英雄本色》中那句经典台词：我们不当老大已经很久了，所以我们要向现在的世界老大西方学习。但是，如果去西方众里寻她千百度之后，蓦然发现大部分“西经”其实老祖宗那里都有，岂不有点舍近求远之滑稽？有位经济学家写了本书叫做《何处寻找大智慧》，在我们的银行改革、乃至社会经济的各项改革事业中，除了向西方取经外，是否应该先检索一下来自本土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