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一杆进洞记

 

 

老糊涂最近的日子过得有些乱。

 

美国总公司老板在家里憋屈了一个冬天，眼瞅窗外到了三月份还在下大雪，于是决定出门到暖和的新加坡转转，临上飞机的时候，老头突然自己就改了机票，一头扎到了北京来。这一下让老糊涂很有些手忙脚乱。因为老糊涂一个冬天基本都猫在北京金源商城地下的室内高尔夫里上班，而自己公司的办公室桌子上的灰尘，估计已经有好几毫米厚。

 

为了不让老板发现自己整天不上班，老糊涂等美国老头一下飞机就把他拽去了上海，说是那里正召开一个本行业的国际峰会。

 

老糊涂在上海开会的地点在虹桥附近，老糊涂的机票却买的是去上海浦东。老糊涂从北京飞到上海花了两个小时，乘出租车从浦东机场到位于虹桥附近的宾馆却走了两个半小时。

 

老糊涂订的宾馆是五星宾馆的价格，可是走进宾馆大堂才发现那宾馆居然连一颗星也没挂。

 

老糊涂去参加的是一个号称国际性的专业峰会，一开会才发现参加会议的一多半都是销售主管或助理预算师的毛头小孩子。老糊涂坐在会议室里直犯困，因为无论是演讲者说的上海话或同声翻译说的英语他全听不懂。

 

老糊涂出门旅行一般都带着球杆，但是老糊涂这次却没带球杆，因为老糊涂觉得自己这次旅行不会有机会打球。老糊涂一看开这样的会反正自己也听不懂，于是在会场里偷偷掏出手机给上海的球友STAR和聪聪羊发了一条短信问：“明天打球吗？”，老糊涂发出去的短信直到天黑也没收到STAR和聪聪羊的回复，老糊涂很郁闷。

 

老糊涂事后才知道，当时STAR和聪聪羊他们正在跟无锡高协组织的球队打对抗，STAR正与一个当职业教练的台湾老头打得难舍难分，而聪聪羊被一个一路用推杆开球打球的世外异人惊诧得合不上嘴，所以，无论是STAR还是聪聪羊，谁也无暇顾及老糊涂的短信。

 

STAR打完比赛挨个问了一圈，球队里实在找不到一个愿意陪老糊涂打球的人，于是咬咬牙回了个电话说：“你那球太臭，找不到人跟你玩，实在不行明天我师徒俩人陪你打吧！啥？你连杆都没有？还得给你找杆？”过了一会聪聪羊来电话说：“老糊呀，我觉得给你找别的杆你也用不了，我有套刚学球时候用的杆，适合差点30左右的人用，估计你用比较合适”。

 

STAR和聪聪羊答应带老糊涂第二天去打球，却没说时间，让老糊涂第二天早上等电话。

 

老糊涂天一亮就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风和日丽。

 

老糊涂从早上七点开始就不停的看手机，连上厕所和洗澡也把手机拿在手上，生怕错过STAR的电话。

 

 

老糊涂坐在会场打盹到了中午十一点，还没接到STAR的电话，终于忍不住跑到会场外给STAR去了个电话，STAR很生气的说：“你干吗去了？我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说你那电话是空号！”

 

老糊涂听了很纳闷，心想自己这电话用了快十年啦，怎么就成了空号呢？就算这会场屏蔽电话，也不会给屏蔽成空号啊？

 

听见STAR让自己赶紧到浦东会合，老糊涂一溜小跑冲出宾馆，跑到马路边，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面前，老糊涂正要上车，突然看见后面有辆出租车飞快的驶来，老糊涂对着急驶的出租车使劲招手，出租车刹了一百多码车才停住，老糊涂气喘吁吁赶上去钻进车里。

 

司机纳闷的问老糊涂：“你刚才不是截了那辆车吗？怎么啦？他不拉你？”

 

老糊涂一边喘气一边回答说：“不！不！不是，我看你车快，我得坐你的车，咱赶紧去浦东！”

 

司机一听，很自豪的说：“阿拉开车技术一流，老快啦！”说完冲上延安高架，然后加入到一眼望不到边的车海里，以平均每小时10公里的速度老快着。

 

一个多小时以后，老糊涂终于见到了正在围着自己车不停转圈的STAR。

 

上了车，STAR又批评了老糊涂的路盲行为，说老糊涂过了江后还被司机拉着多转了10多块钱的大圈子。

 

老糊涂一听STAR带自己去打上海林克斯，心里很高兴，这林克斯是老糊涂最喜欢的场子之一，每次到上海都会想法去打。老糊涂一路上不停的赞扬上海林克斯的种种好处和最近获得的荣誉，一半是发自内心一半是为了让STAR高兴，因为STAR是林克斯的会员。

 

听见老糊涂表扬自己的球场，STAR是“灰常”的高兴。

 

车进了球场，老糊涂远远的看见聪聪羊穿得跟狗熊一样在果岭上练推杆。

 

下了车，老糊涂才发现这球场里风很大，看样子得有6级风，果岭上的旗杆被吹得呼呼的摇摇欲倒。老糊涂对STAR说，风很大呀，刚才市里没啥风啊。

 

STAR听了硬邦邦的扔回来一句：“打林克斯没风有啥意思？”

 

老糊涂只穿了条单裤，觉得冻得够呛，于是对走过来的聪聪羊说：“羊老师，风太大了，我觉得冷，这附近有卖棉毛裤的吗？”

 

聪聪羊回答道：“老糊啊，我知道最近时尚界正在讨论棉毛裤跟时尚的问题，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赶时髦，但是很遗憾，咱这个球场在上海郊区，基本属于农村，没有卖棉毛裤的”。

 

聪聪羊说完看看老糊涂冻得有些哆嗦的样子，又接着说：“这样吧，我包里有条风裤，但有半年没洗了，你要不嫌弃你就拿去穿上？”

 

在更衣室里，聪聪羊捏着鼻子，从衣物包的夹层里抽出皱皱巴巴的风裤，老糊涂看了看，还算干净，只是裤腿上长了白绒绒的一层毛。

 

聪聪羊的裤子确实很暖和。

 

聪聪羊让老糊涂看看球杆，老糊涂抽出来一看，多数是TM OS的铁杆，其中还掺杂了一两根其他品牌的杆。

 

老糊涂不关心球杆的事，只关心跟STAR和聪聪羊怎么打，老糊涂知道林克斯是STAR的主场，即便如此的大风天气，STAR打个70大几80小几的成绩不费劲，聪聪羊最近的状态也很神勇，动不动就是70多，自己确实跟他们没法打。

 

老糊涂球打得不怎么样，但是谈判的水平不差。老糊涂开的局是打STAR和聪聪羊两个人的最差成绩。

 

聪聪羊听了后淡淡一笑，说：“可以，打平的洞算你赢！”

 

聪聪羊如此坦然，不仅仅因为对自己和STAR的球技有信心，聪聪羊的朋友多，他早知道老糊涂最近的球实在不靠谱，另外，聪聪羊骨子里还是个厚道人，已经舍命陪老糊涂打球了，赢了老糊涂也没啥意思。

 

老糊涂的球童叫海伦，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是球场的金牌球童，打完球才知道她过去一年服务过的客人，已经有两人打出了一杆进洞。

 

老糊涂一行从后九第10洞开球，打蓝梯，STAR和聪聪羊的开球又直又远，老糊涂一如所料的木杆左扎加铁杆不靠谱。

 

第10洞和第11洞，STAR和聪聪羊一共打了4个PAR，老糊涂两洞一个+2一个+1，连输两个洞，但是自己能打出+1，老糊涂已经很高兴了。

 

到了PAR3的第12洞，几个工人正在修理梯台的打痕，老糊涂看见工人是用果岭打洞的工具，将有打痕的草皮整块置换，不由衷心的表扬了一句说，难怪被评为最佳球场维护球场，真不错。

 

第12洞STAR先开球，他似乎看都不看旗杆，拿出P杆，随便一挥，球对着果岭飞过去，ON在果岭前部。接着聪聪羊将球打进了沙坑。

 

老糊涂的球童拿出根九号铁对老糊涂说：“142码，后旗，到旗杆大概150，顺风。”

 

老糊涂很高兴的看着聪聪羊的球终于停在了沙坑里，转头问海伦：“我九号一般只能打135，用九号够吗？”

 

海伦已经看老糊涂打了两个洞，很肯定的说：“大顺风，够了！，瞄旗杆的右边打，右边是个斜坡，会滚到左边去”。

 

STAR听见后说：“瞄旗杆的左边打！”

 

老糊涂一边插梯一边说：“你们俩一个说左边一个说右边，好像是两个说法嘛”。

 

STAR说：“你得听我的，我是会员！”

 

老糊涂一边试挥一边说：“我听谁的也没用，我这球根本就不靠谱”。

 

老糊涂嘴上说自己不靠谱，心里想的是我就瞄果岭中心打，只要ON上去这洞我就赢了。

 

接着老糊涂轻松一挥，球高高的飞起，一个漂亮的小左曲，落上了果岭。

 

这是老糊涂一生中打出的最漂亮的一杆。

 

小球落地后向果岭的右后方滚动。

 

老糊涂捡起梯，朝前走去。

 

聪聪羊跟鼹鼠一样，垫着脚尖举着双手，站在梯台上看着球说：“哎！哎！这球要进，要出事！”

 

老糊涂看看还在滚动的球，球已经到了果岭右边，开始朝左边旗杆方向滚动了，于是说：“出什么事啊，没戏！走吧！”

 

STAR看着球说：“死鸟！”

 

聪聪羊一言不发的突然向果岭跑去，快到果岭的时候，探头一望，转身又跑了回来，说：“果岭上没球！”

 

老糊涂听见聪聪羊这样说，虽然知道忽悠人是聪聪羊的主要业余爱好，但是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老糊涂已经看见果岭后部没球，但是还是很嘴硬的说：“球已经出果岭了”。

 

聪聪羊抢先几步跑上果岭，到了果岭中部，又回过头来说：“真的进了！”

 

STAR说：“进了！不信你可以开个局”。

 

老糊涂的目光已经扫描完果岭的后方和左边的低洼地带，没有球的影子，老糊涂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剧。

 

聪聪羊蹑手蹑脚的朝旗杆走去，走到离旗杆两步的地方，探身一看，然后用手指着球洞，转身眯缝着眼，非常诡异的一笑。

 

然后聪聪羊走回来说：“来！拥抱一下！”

 

聪聪羊拥抱的是STAR！

 

老糊涂走到洞口，看见自己的球在洞里躺着，突然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晕乎了。

 

老糊涂弯腰想去捡球，突然耳边听见STAR大声嚷嚷说：“等一下！球童！拿手机来！”

 

接下来，老糊涂跟个木偶一样，在STAR和聪聪羊的导演下，摆了许多很俗恶的姿势，让他们拍照。

 

当STAR导演命令老糊涂把球拣出来的时候，老糊涂的手都是哆嗦的，拣了好几次才拣出来。

 

此后，老糊涂一直迷迷糊糊跟梦游一样，脑子里总在不停的想：“这球怎么就进去了呢？我真打了个HIO？”

 

老糊涂实在想不通，打球几年，参加过有汽车等大奖比赛起码有几十次，从来就没一次打上过果岭，今天怎么居然就打进去了呢？

 

根据聪聪羊的全程目击和STAR事后的测量和分析，老糊涂小左曲的球落在果岭中前部，落地后开始朝右后滚动了18码，然后左滚动，然后到了旗杆附近朝回滚进了旗洞。相当匪夷所思的线路。

 

现代社会确实是个信息社会，到了第13洞梯台，老糊涂开始不断接到全国各地球友祝贺的电话和短信，一路都在忙活，与球友分享那种跟梦一样的快乐。

 

老糊涂给家里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打了个一杆进洞，家里的领导听见后非常高兴的问：“太好了！是什么车啊？”

 

老糊涂很无奈的回答说：“哪有车啊，估计还得把你的车卖了请客！”尽管这样说，老糊涂的声音还是充满快乐。

 

老糊涂已经记不得怎么打完的那场球。

 

打完球回到会所，有人问老糊涂怎么打出的一杆进洞，老糊涂看了看STAR和聪聪羊说：“我觉得吧，打一杆进洞得跟好人一起打球！”

 

聪聪羊听后斜眼看着STAR接着说：“对！起码得跟一个好人一起打球！”

 

老糊涂晚上回到宾馆，仍然非常兴奋，一晚上没睡着觉，脑子里总在回放白天打球的情景，感觉一切是那样不可思议和奇妙。

 

通过自己的经历，老糊涂确实认同著名诗人STAR说过的一句话：“奇妙，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生”。

 

 

 

2008/3/21

 

初稿于上海/完成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