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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2021-05-27 09:3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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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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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学

魏晋·阮籍

风流人物

分类: 心之旅

魏晋·阮籍《咏怀八十二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十三
登高临四野,北望青山阿。
松柏翳冈岑,飞鸟鸣相过。
感慨怀辛酸,怨毒常苦多。
李公悲东门,苏子狭三河。
求仁自得仁,岂复叹咨嗟。

【山阿】山岳;小陵。
:原指用羽毛做的华盖,后引申为起障蔽作用的东西,也指病症名,另指一种鸟。作动词意为遮蔽,隐藏。作形容词时意为晦暗不明。
【冈岑】山峦。
【怨毒】极端仇恨:他与仇人之间的怨毒永远也化解不了。
悲东门:源见“叹黄犬”。指为官遭祸,抽身悔迟。忆黄犬,典故名,典出《史记》卷八十七〈李斯列传〉。李斯竭忠为秦,然而受到陷害,临刑之前,想到不能再与其子牵黄犬共出上蔡东门去追猎狡兔,便父子相对大哭。后遂用"忆黄犬"等指大臣受陷害被处死。

译文:我登上高坡,面临荒野,眺望着北面的青山。松柏荫盖着山峰,飞鸟鸣叫着掠过。我感慨万千,内心酸楚,人生的怨苦竟如此之多。李斯有东门的悲愤,苏秦藐视整个三河。追求仁德自会得到仁德。为何还要叹息?

“登高临四野,北望青山阿”,“临”者居高以视下也,“望”者升高以眺远也。“登高”而后视域大开,“四野”乃尽收眼底,此为俯视。定其视线于北方,则见山之曲隅,此为平视。“松柏翳冈岑”,远视之,则只能笼统称其为“青山阿”,若近视之,则知其所以“青”者,乃因“松柏”之翳蔽山脊等处也。“飞鸟鸣相过”,若更近视之,则能见青色之上有“飞鸟”之过,且能听其“鸣”也,以声波之传播能力远小于彼光波,故比前句更为迫近也。故自“登高临四野”至“北望青山阿”,“无色”至于“有色”也,“环视”至于“平视”也;自“北望青山阿”至“松柏翳冈岑”,“远视”至于“近视”也,“粗观”至于“细观”也;“松柏翳冈岑”至于“飞鸟鸣相过”者,“静景”至于“动景”也,“无声”至于“有声”也。陶渊明曰“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又松柏多植于丘墓旁,故知“松柏”所“翳蔽”者斯坟墓也。

“感慨怀辛酸”,“辛酸”怀于内,衰景陈于外,内外交感,故生慨叹。“怨毒常苦多”,“怨毒”者,悲痛也。慨叹远不足以解“辛酸”,何况五味之中,“苦”又更甚于“辛”、“酸”而难化去也。且登高远望,对景感慨,斯为偶有之事,而自一“常”字,可见“怨毒”侵凌之持续性也,自一“多”字见“怨毒”之大,自一“苦”字见“怨毒”之剧,其不得解也,可以明矣。故“感慨怀辛酸”为此一时空下之瞬态事件也,而“怨毒常苦多”为阮公人生中之稳态也。

“李公悲东门”,李斯于受刑之前,谓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苏子狭三河”,苏秦以洛阳狭小,故出而游说六国,终车裂。李斯悲东门之时,为其人生事业之终点也,苏秦狭三河之时,为其人生事业之起点也;期间虽皆有建功立业之经历,然总其终始,身名具裂,到底是一场空。且李斯处于一统之世,苏秦逞于列国之时,盖统一与分裂,固无关于此种悲剧之有无也。西人歌德之《浮士德》中,有所谓“小宇宙”至“大宇宙”之转换。“小宇宙”者,环境狭隘之个人生活也;“大宇宙”者,社会生活也,即所以实现其政治抱负也。“小宇宙”者,李斯之“东门”逐兔也,苏秦之狭于“三河”也;“大宇宙”者,李斯之相秦也,苏秦之合纵六国也;此二人辞别“小宇宙”以驰骋乎“大宇宙”,而终堕入政治悲剧中,即欲尽弃其于权力之追求而复归于“小宇宙”,而终不可得也。

“求仁自得仁”,此为阮公所寻治彼政治悲剧之方法,“求仁”为功夫,“得仁”为效验,然此一方法太过笼统,自提出问题以至于寻出方法之间,未见求索之痕迹,且“求仁得仁”斯为孔子数百年前之成语,故若以阮公真满足于此一句,则此诗只可受生硬、突兀之嘲;自吾观之,阮公此处乃刻意表现其勉强之态,以套话收束全诗,其所提之问题,斯乃专制政权中无法解决之永恒难题也,且李斯,法家也,苏秦,从衡家也,“求仁得仁”,儒家之言也,李斯、苏秦皆起于孔学微时,儒术之无效,斯有法、从衡之勃兴也,故其对治之法之无从施行,明矣。
“岂复叹咨嗟”,叹、咨、嗟,皆“感慨”之事也,“求仁得仁”之一空头话语,大抵只能抚慰彼时空下之瞬态之身心,其于永恒之稳态之悲剧,无所更易也。故此一句于字面上能收束全诗,考究其实,则实未收束住也,阮公徘徊于“小宇宙”与“大宇宙”之间,其哀愁忧思也,贯彻始终,非一句“求仁得仁”所能抵挡磨灭者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十四
开秋兆凉气,蟋蟀鸣床帷。
感物怀殷忧,悄悄令心悲。
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
微风吹罗袂,明月耀清晖。
晨鸡鸣高树,命驾起旋归。

【殷忧】忧伤。
【悄悄】1.忧伤貌。 2.寂静貌。 3.形容声音很轻。 4.料峭。
【多言】1.犹言好讲闲话;多说。 2.犹常说。
【繁辞】1.亦作"繁词"。 2.夸夸其谈。亦指繁琐的言辞。

“开秋兆凉气,蟋蟀鸣床帷”,“开秋”,天时也;“凉气”,气象也;“蟋蟀鸣”,物候也;“床帷”,与人事相关之具也。若寻常无事之人,必依照《月令》之指导,遵天时、察气象、观物候以行人事,而阮公无之,阮公于天时、气象、物候非线性地、直觉地遵从,乃能返人事于自然,藉自然以触怀,故有“感物怀殷忧,悄悄令心悲”也。“殷忧”,忧之深邃者也,“悄悄”者,言忧之幽微也;盖此种忧之幽微深邃,如蟋蟀之悄悄之鸣也,如立秋初起之凉气也,此所以展现阮公感官之灵敏、心思之细腻也。然真正令阮公之“心悲”者,果为天时、气象、物候乎,非也,果如是,则其忧甚肤浅,而不可当“殷忧”之名也,后将释之。

“多言焉所告,繁辞将诉谁”,昔人皆言此二句义相重复,实不然也。“焉所”者,即where也,“谁”,即who也。且“告”、“诉”之义亦有别。“告”者,一人献牛祷告于天也;诉者,与人言之也。“告”之对象为天,“诉”之对象为人;故欲“告”诸天,则寻一清净之处即可,欲“诉”诸人,则寻一知音之人即可。故“多言焉所告”者, 清净之地不可得,“nowhere”之悲也;“繁辞将诉谁”者,知音之人不可得,“none”之悲也。“言”又与“辞”不同,不成文者谓之“言”,已成文者谓之“辞”。独身一人“告”事于天,畅其怀、倾其思即可,无需刊削、修饰也;若“诉”之于凡人,则需考量彼之理解偏好与能力,故需使不成文之“言”成文而为“辞”也。又“多”与“繁”又有不同:“言”未经条理,故只知其量大,故称“多”;辞则已经条理,故知其头绪纷杂,故称“繁”。其间异同,不细辨之,其可得乎?

前人类似之误解,厥为刘琨《重赠卢谌》之“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一句。前人皆言其为一事而反复说之,余细绎之,则见其差异焉。“宣尼”者,圣称也,“孔丘”者,凡称也,此“凡”、“圣”之别,一也;“涕”者,当下直接之生理反应也,“悲”者,反思而后之心理反应也,此心理与生理之别,二也;“西狩”者,鲁国君臣所行之人事也,“获麟”者,上天所降异象也,此“天”、“人”之别,三也。且“西狩涕孔丘”,此所涕者,鲁国之运也;“宣尼悲获麟”,此所悲者,先王之道也。故《公羊传》所谓“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孔子曰:‘孰为来哉!孰为来哉!’反袂拭面涕沾袍”,即“西狩涕孔丘”也;《公羊传》所谓“西狩获麟,孔子曰:‘吾道穷矣。’”,即“宣尼悲获麟”也。

“微风吹罗衣,明月曜清晖。晨鸡鸣高树,命驾起旋归”,其与首四句相近,所谈莫非天时、气象、物候、人事也。阮公于“nowhere”、“none”之穷困之境中,忽觉清风之凉爽、明月之皎洁,终因晨鸡之惊扰,因而跳出内心之纠缠,又回到天时、气象、物候之体验,而遵从之以行人事也。

莪默伽音《鲁拜集》第三首:
黄克孙译之曰:

晨鸡一唱起南柯,门外羁人击节歌。
“大地苍茫原逆旅,匆匆客岁已无多。”

吾不知阮公此时有无《鲁拜》中之消极情绪,阮公之梦无明言,阮公之醒亦无明言,然借晨鸡以惊梦,则为一也。唯莪默伽音于诗中为“能惊”也,阮公于诗中为“所惊”也;莪默为显,阮公为隐;莪默之诗为事后,阮公之诗为事中;此又其异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十五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
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
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
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
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
乃悟羡门子,噭噭今自嗤。

注释
昔:从前。
尚:推崇。书诗:书,《尚书》;诗,《诗经》,这里泛指儒家经典。
“被褐”句:《老子》有“圣人被褐怀玉”语,是说圣人身披布衣,胸怀高尚,这里用来表示儒家安贫乐道的志向情操。褐:麻布衣服。珠玉:比喻道德高尚。
颜:指颜回。闵:指闵子骞。两人都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安贫乐道的典范人物。期:期望。
轩:厅堂外走廊的门窗。
所思:思念的人,即指颜、闵之类。
丘:坟。蔽:布满,遮掩。
代:一本也写作“世”,可从。同一时:是说世世代代的人都不免一死,这时不同的人都一样了。一说,世世代代的人在死后就变成同一个时代的人,因为人死后便无时代区分了。“时”释为“时代”。
千秋万岁:千万年,极言久远。
荣名:荣禄名位。之:往,到。
悟:一本作“快”,通“娱”,觉得愉快。羡门子:古代传说中的仙人。
噭(jiào)噭:同“叫叫”,大喊大叫。自嗤:自我嗤笑。 

白话译文
从前,当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志向崇尚是爱好《尚书》、《诗经》。
真可谓身披麻布衣,心怀道德高,我期望跟颜回、阂子骞比美齐名。
如今我打开窗户,面对四周原野,登高远望我心中思念的这些古人。
只见一丘丘坟墓遮蔽一条条山冈,发现千万代人都一样要埋葬入坟。
他们都去世了,过去了千年万年,哪里还看得见他们生前荣禄名分?
于是我领悟了羡门子的神仙追求,不禁大叫起来,嗤笑今日的“愚蠢”。 

赏析
这首诗以今昔志趣的不同,说明作者思想由儒到玄,由积极到消极的转变。
开头两句追忆少年时代以儒学为志趣,“诗书”概括了儒家的经典,是其崇尚的对象。
第三句源自《老子》(第七十章)“是以圣人被褐怀玉”,本指圣人不被人们了解,犹之外面穿着粗布衣服,怀内揣着的却是美玉。东汉末赵壹作《疾邪诗》也用了这一句:“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那是说贫贱者德才再好也总是被人轻视,被人蓄意贬低。而在这首诗中“被褐怀珠玉”,则是说自甘贫贱而以德才璀璨为满足。同一比喻在不同的场合下,因所取重点不同而有不同的含义,可说是对现成比喻的灵活运用。作者少年时以颜回、闵子骞为效法的榜样,颜、闵都是孔门弟子,都以德行著称。颜回是自甘贫贱、好学深思的典型,闵子骞则以孝友和不苟出仕著称。作者以崇尚诗书、效法颜闵表现了少年时代对儒学的信仰。可是由于社会的动荡,司马氏与曹氏夺权斗争之激烈,使作者的思想转向了老庄哲学,并且具有较浓的虚无观点。
“开轩临四野”以下六句说明了这一转变的契机。开轩窗而四望,形容视野宽广;所处高,所望远,形容盼望之迫切。然而“登高望所思”句,“所思”是指前代的贤哲还是当时的亲朋,作者并未交代。《咏怀诗》中讲到思人的有很多处,如:彷徨思亲友,倏忽复至冥(其二);临路望所思,日夕复不来(其三);步游三衢旁,惆怅念所思(其二十九);独坐山岩中,恻怆怀所思(其三十七);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其四十六); 幽荒邈悠悠,凄怆怀所怜(其五十八);临觞多哀楚,思我故时人(其六十四)。以上诸例“所思”都指同时之人,与亲友、故人相当,应指为其钦慕的当时之人。然而所思不可见,只见高高低低的山冈上布满了坟墓,诗人不禁发出了“万代同一时”的感慨。丘墓中各时各代的人都有,如今都成了枯骨,同时并在。“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随着生命的消失,荣名也就毫无意义,因此也用不着去追求。从“开轩临四野”至此的六句,以形象的语言描写了作者思想的变化。
最后两句,与开头相对照,写了变化后的思想状况:“乃悟羡门子,嗷嗷今自嗤。”作者并非相信神仙,这里只是托言游仙,意谓懂得了羡门子之流所以要超脱世间的原因。“噭噭”是悲哭声,《庄子·至乐》:“人且偃然寝于巨室(指死而葬之),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至乐》是以生存为痛苦,死去为最大的快乐的,故以“随而哭之”为大不应该。此诗即用此意。大意是:以前曾因亲友凋零、世路险喊而痛苦流涕,今日一旦彻悟反而觉得可笑。《晋书·阮籍传》说他“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可见他内心的苦闷。生于乱世感到无路可走,只有痛哭而已。苦闷无处发泄。于是反而为旷达、为狂放。“噭噭今自蚩”正表现了这种矛盾的心情。
这首诗虽表达了老庄思想,但与后来的玄言诗有很大区别。它含蕴深微,语言形象,表达了作者矛盾苦闷之情。

名家点评
清朝文学家何焯《义门读书记》:“此诗(《咏怀·昔年十四五》)言少时敦味《诗》、《书》,期追颜、闵。及见世不可为,乃蔑礼法以自废。志在逃死,何暇顾身后之荣名哉?因悟安期、羡门亦遭暴秦之代,诡托神仙耳。” 
明朝文学家陆时雍:“‘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此志殊自不小。志之不就而思名,名之无成而思仙,知古人善于托言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十六
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
绿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
走兽交横驰,飞鸟相随翔。
是时鹑火中,日月正相望。
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
覊旅无畴匹,俛仰怀哀伤。
小人计其功,君子道其常。
岂惜终憔悴,咏言着斯章。

【蓬池】1.古泽薮名。即逢泽。在今河南省开封市东南,战国魏地,本逢忌之薮。 2.即蓬莱池。在陕西省长安县大明宫蓬莱殿附近。
【还顾】1.回视;回头看。 2.后顾;顾及。
【大梁】1.古地名。战国魏都。在今河南省开封市西北。隋唐以后﹐通称今开封市为大梁。 2.星次名。在十二支中为酉﹐在二十八宿为胃﹑昴﹑毕三星。 3.房屋的主梁。比喻事物中起主要作用者。
【鹑火】1.星次名。南方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称朱鸟七宿。首位者称鹑首,中部者(柳﹑星﹑张)称鹑火(也叫鹑心),末位者称鹑尾。 2.星宿名。指柳宿。
【阴气】1.寒气﹐肃杀之气。 2.旧指所谓女人之气。
【俦匹】1.同伴,伴侣。 2.相比。 3.指可与相比者。

这首诗运用象征手法,极力渲染一种险恶疯狂、怵目惊心的自然景象氛围,含蓄隐微地表达了诗人对时政混乱、士人无节的幽愤和哀伤。清人何焯据诗中“是时鹑火中”二句时间线索,运用历法推算出此诗是公元254年(嘉平六年)针对司马师废魏帝曹芳为齐王而立高贵乡公曹髦一事而发,当属可信。
诗的前十句描写自然景象,象征一场大乱来临的政治气氛。“蓬池”是战国时魏都大梁(今河南开封)东北的沼泽地。“大梁”则是以战国魏都隐指曹魏首都洛阳。诗人在蓬池旁边徘徊不安,频频回首眺望魏都。他看到了碧绿的江河之水忽然扬起洪波巨浪;空旷的郊野衰草连天,茫茫无垠;草地上,野兽疯狂追逐,纵横奔驰;天空中,禽鸟追随同伙,成群飞翔。“鹑火星”,是二十八宿中的柳、星、张三星,它的位置已移到南方正中,说明时当九十月之交。“日月相望”指十五日,说明这时正是九月十五。深秋肃杀,北风猛烈呼啸,天气凛冽严寒,大地上已开始结霜。诗人渲染这种惊恐、混乱的景象,其实正是政局大变乱的一种象征。“鹑火中”用《左传·僖公五年》晋灭虢国时“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的亡国典故,“日月相望”则具体透露了日期。故何焯以夏历推算,恰与司马师废曹芳的日月相符。可见,诗中写洪波、旷野,象征大乱降临,魏宣式微;写鸟兽驰翔,象征群小趋附奉迎,奔竞驰鹜;写朔风微霜,象征司马师勒兵逼宫的肆暴冷酷。
“羁旅”以下六句,抒发了诗人对这场变乱的感情态度。诗人寄迹在外,没有志同道合的友朋伴侣,面对此种混乱局面深感孤掌难鸣,无力挽狂澜于既倒,只能独自俯仰忧虑,心怀哀伤。但他却从这次事变中看清了小人君子的不同态度:小人因计较利害得失,只能对奸佞权臣降心相从,趋炎附势;而君子则能守正不阿,遵循常道行事。这里的“小人”,当指支持司马师联名上表太后请废曹芳的一伙,如司徒高柔、司空郑冲、大鸿胪郭芝、尚书傅嘏、河南尹王肃以及钟会、贾充之流。而“君子”,或系指当年反对司马师的李丰、夏侯玄和翌年正月兴义师的毋丘俭、文钦等人。结尾二句表明,君子可能因为不苟于乱世而始终不得志,但他们并不因此而为自己感到惋惜;有感于此,就写下此诗,使“后之诵者考岁月于我之世,则可见矣。”(陈沆《诗比兴笺》)“君子”也应包括诗人自己。
此诗的含蓄隐微,不仅表现在善于以自然气候的氛围来象征隐喻政局的变乱,而且表现在其他种种方面。例如故意将时空转移到遥远的战国大梁,给人以发思古之幽情的假象;“鹑火”二句虽暗点时间线索,但却巧妙地借用《左传》典故加以掩护;“君子”“小人”的褒贬似乎太露,但又不过是引用《荀子·天论》中“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的成句。诗人如此苦心孤诣、惨淡经营,虽不一定如王夫之断言“使千秋以还了无觅脚根处”(《古诗评选》卷四),但至少在当时实行恐怖高压政策的司马氏集团眼中,是不易引起怀疑和抓住把柄的。但尽管如此,全诗却仍然感情奔放激越,语调苍凉悲怆,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可谓继承了“建安风骨”的余烈。含蓄和慷慨并存于一诗之中,足见诗人高超的笔力。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十七
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
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
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
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
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

注释
临:对着。永路:长路。
九州:我国古代分为九州:冀州、衮州、青州、徐州、扬州、豫州、荆州、梁州、雍州(见《尚书·禹贡》)。此处指极目远望。
离兽:失群的孤兽。
晤言:对坐而谈。晤,对。用自写:以自我排解忧愁。用,以。写,消除。 
 
白话译文
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谁是可以与我欢颜笑谈的人?我的宅门就面对着那条通往远方的大路,但却不见亲友的车马从此经过。我悄然登高远望九州,只见悠悠的江河把大地分割成一块块的旷野。天色已晚,一只倦鸟独自向西北飞去,而我却像一只离群的野兽一样孤独地来到了东南方。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候我格外思念远方的亲友,却只能用自言自语代替与他们的对面交谈。

赏析

“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两句,开始诗人就创设独坐空堂,寂寞无人可亲近的凄惨孤独场面。“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两句,诗人难耐室中的孤独,出门走上大路,竞不见有车马行走,这使诗人孤独的心情愈发沉重。“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四句,写诗人登高远望,只见旷野茫茫,只有孤单的飞鸟和失群的走兽。三至八句,诗人描绘了一个荒凉空寂的空间,影射当时的政治环境。 
它给读者的一个最强烈的印象,就是:这世界上似乎只有作者一个人。当他在家里时,是“独坐空堂上”;当他出门瞭望时,在漫长的道路上竟然看不到车马;登上高处,远瞻全国,也只有无边无际的土地和出没的鸟兽。那么,人都到哪里去了呢?也许作者所住的地方特别荒僻,因而看不到人来往,也许他出门瞻望时正是傍晚,人们都回去休息了。然而,为什么他所看到的鸟兽也都是孤零零的“孤鸟”和“离兽”呢?可见他在这里所写的并不是实际的情况,而只是他自己的心境。换言之,经过他视线所及之处的鸟兽,原也有二只或二只以上的,但他所注意的却只是“孤鸟”、“离兽”罢了。因此,诗中反映的到处都只有他一个人的景象,其实也只是他内心深沉的孤独感所派生的感觉。 
这样,读者也就可以进而理解“谁可与欢者”一句的真实含义。很清楚,他之所以“独坐空堂上”,乃是因为没有志趣相投的人;也可以说,是由于他不愿委屈自己、跟那些他所不喜欢的人交往。所以,诗的开头两句,就呈现了一个傲岸的孤独者的形象。如果结合咏怀诗第四十八首《咏怀·鸣鸠嬉庭树》来看,读者对此将会有进一步的体会:
“鸣鸠嬉庭树,焦明游浮云。焉见孤翔鸟,翩翩无匹群?”他嘲笑那些只会合群嬉游的凡鸟不能理解——甚至根本没有看到过翱翔的孤鸟;渗透在这些诗句里的,也正是一种以孤独而自豪的情绪。这只“无匹群”的“孤翔鸟”,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写照。 
这样,读者还可以理解,他之所以感到路上没有载人的车马,九州只有旷野,同样是基于他的做岸。他在世界上找不到一个合意的人,因而他觉得世上就跟没有人一样。唯一可以跟他相比并的,就是“孤鸟”与“离兽”。
“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傍晚暮至临近,使愁肠更为凝重,想和亲友对座谈心,却只能自言自语。诗人孤独的境况、孤独的心情就全部表达出来。该诗语言淡漠,冷峻,似不着一丝感情。但通过景物描写我们可以透视到诗人孤独无助的心灵。诗中所写的一切景物,全部围绕孤独这一主题展开,以景衬情,以事衬情,极为感人。  
人是孤独的存在,当一个有思想的人环顾四周却发现没有人能引以为同调的时候,他便会体会到阮籍的孤独了。站在思想之巅和站在高山之巅的人一样,一方面会产生俯视众生的骄傲,一方面也少不了 “高处不胜寒”,曲高和寡的孤独。
当然,孤独需要抚慰。一个人既不能完全与同类隔离,也不能完全与同类融合。一个常人在群体之中应该既保持和谐的人际关系,又保持自我存在的独立性。但自我的独立存在其实就意味着孤独。孤独使人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和无助,因而产生不安全感:为了重获安全,人必须重返群体中,建立与他人的联系。孤独的诗人到处寻找的“亲友”就是这样的联系人。亲人的意义在于爱和被爱,让人在情感上感到与他人结成一个整体:朋友的意义在于志同道合,声气相投,在思想的交流中发现另一个相似的自己;从而淡化或消解了孤独感。
但是,孤独的抚慰常常求而不得。孤独是人的宿命,爱和友谊不能把它根除,但可以将它抚慰。所以孤独的诗人才会到处去寻找可“晤言”的“亲友”。但即使是对一般人来说,想要和“亲友”朝夕相伴也很凼难。对于阮籍, “亲友”不是分别,而是不再存在。“竹林七贤”中嵇康被杀,向秀,山涛,王戎等进入司马氏政权为官,表面依附司马氏,内心却充满痛苦的阮籍怎么能不感到孤独? 
然而,无论怎么样,人总是社会的生物。尽管是如此高傲的孤独者,到了某个特定的时刻,如诗中所写的黄昏到来的时候,他还是希望与同伴交流自己的思想与感情,所以阮籍也写出了“日暮思亲”的诗句。但在亲友中没有理解他的人,他决不愿贬低自己跟那些不合意的人交往。“晤言用自写”的“写”是描摹之意。他只不过在心里描摹与人对话的情状,却并不真的去与人晤谈。是的,寂寞是痛苦的;但与志趣不同的人来往却更为痛苦。 
 
名家评价
陆时雍:起语兴情慨慨,结语寄意殷殷,如此首尾盘礴,自是阮公家数。(《古诗镜》卷七) 
王夫之:自然愤世嫉俗,人必有此感,无事字求句测也。(《古诗评选》卷四)
陈祚明:如白首狂夫,歌哭道中,辄向黄河乱流欲渡,彼自有所以伤心之故,不可为他人言。而听者不察,争欲按其节奏谱入诗,夫孰能测其心者!(《采菽堂古诗选》)
吴淇: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欤?乃独坐空堂,无人焉;“出门临永路”,无人焉;“登高望九州”,无人焉。所见惟鸟飞兽耳。其写无人处,可谓尽情。(《六朝选诗定论》) 
吴大受:阮嗣宗越礼惊众,然以口不臧否人物,司马文王称为至慎。盖晋人中极蕴藉者。其《咏怀》十七首,神韵澹淡,笔墨之外,俱含不尽之思,政以蕴藉胜人耳。(《诗筏》)
张玉榖:此首因所如不合,眷恋故人也。前六,以独坐寡欢,点醒不合于世,出门登高。一气写来,最有劲势。后四,接旷野鸟兽,略一写景,急脉缓受法也。而呼起怀人正意作收,愈觉灵紧。(《古诗赏析》)
陈沆:悼国无人也。我瞻四方,蹙蹙靡所聘,途穷能无恸乎!孤鸟离兽,士不西走蜀则南走吴耳。思亲友以写晤言,其孙登、叔夜之伦耶?(《诗比兴笺》卷二)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十八
悬车在西南,羲和将欲倾。
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
朝为咸池晖,蒙汜受其荣。
岂知穷达士,一死不再生。
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
君子在何计,叹息未合幷。
瞻仰景山松,可以慰吾情。

【悬车】1.形容险阻。 2.古代记时的名称。指黄昏前一段时间。《淮南子.天文训》作"县车"。 3.致仕。古人一般至七十岁辞官家居,废车不用,故云。 4.借指七十岁。 5.指隐居不仕。
【咸池】1.古乐曲名。相传为尧乐。一说为黄帝之乐,尧增修沿用。 2.神话中谓日浴之处。 3.天神名。《楚辞.东方朔<七谏.自悲>》:"哀人事之不幸兮﹐属天命而委之咸池。"王逸注:"咸池﹐天神也。"一说为水鱼之囿。洪兴祖补注:"《淮南》云:咸池者﹐水鱼之囿也。注云:水鱼﹐天神。" 4.星名。
【蒙汜】1.古称日落之处。 2.喻人垂暮之年。
【达士】见识高超﹑不同于流俗的人。

“悬车在西南,羲和将欲倾”,羲和者,驱车御日之神;车悬而日西倾,黄昏将至也。此述目前之境况,其为一片衰颓之象也。

“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日之在天也,光被四表,日之将颓也,渐至冥暗;“流光”者,以水之流动喻日光之迁移也;“忽忽”者,言其衰颓之速也。

“朝为咸池晖,濛汜受其荣”,日之初起,浴于咸池,日之西落,浴于濛汜。

“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此为一连续、流动、平面上之过程;“朝为咸池晖,濛汜受其荣”,此仅言日之运动之起点与终点,于其间之过程则全略过,故此为一跳跃之过程,为一直线上之过程。然则此四句当配合而论:日之运行也,朝发于咸池,而后流其光于四海,忽忽至于黄昏,暮乃入濛汜此四句。重在叹其衰颓沉沦之速也。

“悬车在西南,羲和将欲倾”,此为对当前结果之描述,“流光耀四海”四句为对所历过程之描述。此六句皆言日之运移也。

“岂知穷达士,一死不再生”,此言人生之运移也,穷、达为过程。,死、生为起、迄,生、死、穷达,人生不过此四字而已:生者,如日之朝出咸池;死者,如日之暮入濛汜;达者,如流光之耀于四海;穷者,如日忽忽至于夕冥。

“视彼桃李花,谁能久荧荧”,此言花之运移也;“荧荧”者,花之达也,不能“久荧荧”,花之穷也;“荧荧”之始,花之生也;“荧荧”之终,花之死也。
比较日、人、花三者之运移,日则此落彼起、循环往复,人与花则“一死不再生”;今虽羲和欲倾,而至明日可驱车再运之,人则不可死而复生,此为一大悲也。且花虽短暂易凋,却必能有荧荧之象,而士之穷达则不定也,终身不得志之人亦常有,更何况处此羲和欲倾之时也,此又一大悲也。前一悲感于日而叹死生,后一悲感于花而叹穷达。

“君子在何许,叹息未合并”,士既“一死不再生”,固当同心戮力以成大事,然阮公遍寻君子不得,是其已多亡故也,故叹息其生前未能“合并”以举事也。君子亡故,大业未成,此正是“悬车在西南,羲和将欲倾”之衰颓景象也。

“瞻仰景山松,可以慰吾情”,诗曰:“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断是迁;方斵是虔。松桷有挺。旅楹有闲,寝成孔安。”是“景山松”者,栋梁之材也。“景山松”与“桃李花”相比,花纵有“荧荧”之时,然不得久也,终堕泥土之中。若彼“景山松”也,其穷达之关键,不在花而在干,其干也,经“断”、“迁”、“斵”、“虔”一番功夫,而能用以建成成寝庙,此其“合并”之效验也。士不当执着于个人之小穷达,个人之小穷达如桃李之花,及身而止,应致力于国家之大穷达;国家之大穷达,如景山之松因“断”、“迁”、“斵”、“虔”而成栋梁,了脱生死,居寝庙中而永恒。此即喻君子为景山松,喻社稷为寝庙,喻君子之合并为景山松经“断”、“迁”、“斵”、“虔”以成栋梁也。且景山松之运移已了脱生死,而日则于生死之间循环往复,君子之为人,固不能如日之死而复生,然可如景山松之死而永恒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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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九
西方有佳人,皎若白日光。
被服纤罗衣,左右佩双璜。
修容耀姿美,顺风振微芳。
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
寄颜云霄闲,挥袖凌虚翔。
飘飖恍惚中,流眄顾我傍。
悦怿未交接,晤言用感伤。


【流眄】流转目光观看。
【悦怿】1.欢乐;愉快。 2.谓光润悦目。

鉴赏
这首《咏怀》,在写法上是颇为别具一格的。诗人阮籍运用那灵动秀逸之笔,描绘了一位飘飖云端的美人形象,在梦幻般恍惚的云腾雾蒸之中,诗人仿佛看到了那位西方美人,她简直像太阳一样光明灿烂。她身上穿着精美纤细的丝绸罗衣,佩戴着叮当作响的双璜璧玉;修饰过的仪容弥见神采焕发,姿态十分优美;随着清风,她身上散发出阵阵幽微的芳香。她忽然登向高处,似乎是在眺望所思念的情人;看她举起袖子,是为遮挡那刺眼的朝阳。她的身影寄托在云霄之间,挥舞着衣袖凌空飞翔;她虽然恍惚迷离地飘飖在空中,但分明又像在诗人身旁流连徘徊,目光还频频地顾盼。然而如此多情令人爱悦的佳人,可惜只是在迷离惝恍的幻境中看见,未能真正与她交往接触。因此,当美梦惊醒之际,面对现实的黑暗,追味梦境的甜美,无限感伤,便俏然上了诗人的眉尖心头。
全诗通过视觉、听觉、嗅觉写美人的光彩、服饰、姿容、幽香等静态;又以登高、举袂、挥袖、飘飖、流盼等一系列动态描写,展现出美人凌空飘舞的轻盈美姿和远眺近盼的相思多情。诗人借助于幻觉,故写得缥缈恍惚,如幻似真,充满着朦胧之美。这显示了诗人高超的艺术腕力。
阮籍的《咏怀》,大抵是以比兴手法来表现他的难言隐衷。这里的美人形象,自然也不是无所寄托的。至于她究竟象征着什么,元人刘履说:“此嗣宗思见贤圣之君而不可得,中心切至,若有其人于云霄间,恍惚顾眄,而未获际遇,故特为之感伤焉。”(《选诗补注》)“贤圣之君”,是封建士人理想政治的人格化,而中国古诗又素有以美人芳草来比类贤君的传统,因此,刘履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另外,“西方有佳人”之句,源出于描写西周舞师的《诗经·简兮》“云谁之思,西方美人”之语。这首诗,据前人注解是以美人比贤者,而伤贤者处于非位。这种注解是否正确可以不论,但阮籍用此典自比贤人失位,以发抒自己济世之志不得施展的郁闷,——这也未必可知。
“贤君”也罢,“贤者”也罢,因为阮籍的诗“厥旨渊放,归趣难求”(《诗品》),千载之下,读者也难以深究了。如果读者将这个诗人神奇想象中的美妙幻象,理解为诗人心目中的朦胧的美好理想,这大致上总不会是错的吧。而这个美丽的女性形象,被描写得如此熠熠生辉、如此令人仰慕不止,读者又可从中看到:处在漆黑长夜中的诗人,对于理想的向往之情,是非常炽烈的。

西方有佳人”,此总相也,诗曰:“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此咏男女情思之诗也。“佳人”在“西方”,则开篇即于阮公与佳人中造成空间上之隔阂矣。“皎若白日光”,“皎”言其肌肤也,然西方佳人颇有仙意,不可如凡间女子般直视其肌肤,故使其放白日之光,而仙气更浓,所以阻断凡人肉欲之思也。又五行说中,西方之色为白。


被服纤罗衣”,肌肤既不可窥视,则转而观其服饰也。“纤罗衣”者,轻而薄,又肌肤生光,而衣轻薄,故光可透于外,使周身生辉也。“左右佩双璜”,半壁曰璜,其形如虹,《周礼》以玄璜祭北方,而此西方佳人也,殆以白玉为之,岂得佩玄璜乎。此双璜者,一左一右,所以显佳人形象之对称也,此符合于彼时之审美;又璜者,礼器也,此又可显其庄严性,乃能杜绝观者之狎意。


修容耀姿美”,“修”者长也,容之修为量上事也,姿之美为质上事也,质为本而量为末,既有质之美,更加以量之修,乃佳而又佳也,《离骚》: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态”,屈子所言之质在内也,而此西方佳人所言之质在外也,而均以量之修次之,则其同也。


顺风振微芳”,此“振微芳”非佳人主动为之,佳人无招引之意,故更不可有借风以“振微芳”之行为也,是“顺风”而已矣;且为“微芳”,故知其香气藉自然对流,而越过二人中之空间隔阂,使阮公得以嗅其微弱之气息,其清神净气,非凡俗之浓香可比也。此种远方之气息只可引人遐思,而不足以乱人神志也。


登高眺所思,举袂当朝阳,西方佳人之“登高”也,非如凡人之登高,乃“升天”之谓也;“眺所思”者,纵为仙、为神,仍可动其凡心也。“朝阳”之照于人间也,温和可爱,以佳人在天上,离日甚近,故虽是朝阳,依旧耀眼也,故“举袂”以挡之。然所穿为“轻罗衣”,光可透之,又加以肌肤生辉,故知其虽举袂挡之亦无大益。


寄颜云霄间,挥袖凌虚翔”,此言阮公隔云所观之佳人之情态也。西方之佳人,与阮公空间之隔阂本主要在横向上,故“顺风”可“振微芳”,为横向上之传播;今佳人既“登高”矣,则二人空间之隔阂主要在纵向上;横向相隔,不过一西一东也,舟车可致;纵向相隔,则一天一地也,仙凡殊途,更为邈远无望矣。阮公欲睹其容,则在云霄之中,隔云而视,想观其形,则只见挥袖凌云之逸态,仙之又仙,则隔之又隔矣。肌肤之辉光不能透云而出,身体之香气不能如雨之降散,只见一模糊之影游移层云之上,渐行渐远也。


飘飖恍惚中,流盼顾我傍”,“飘飖”者佳人摇曳之姿态也,“恍惚”者阮公游移之神情也,佳人愈摇曳其姿态,则阮公愈游移其神情,所谓痴望者也。于痴望即将进至绝望之时,佳人忽给予其以微小之希望,即“流盼顾我傍”也。然“流盼”者,流转不定之目光也,岂得必为顾我乎,更何况所顾在我旁也。阮公于痴望中,忽生微小之希望,而此希望顷刻便转成失望,再进而至于绝望,所历不过一空望也。南朝张率有《长相思》二首,其一曰:“长相思,久别离,所思何在若天垂,郁陶相望不得知”,此即如阮公与佳人在横向上之东西隔阂也;其二曰:“长相思,久离别,美人之远如雨绝。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空望终若斯,珠泪不能雪”,其中“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此种空望之产生,正因有如阮公与佳人在纵向上之天地隔阂也。


悦怿未交接”,“悦怿”者,相互心许也,“未交接”,以天地之隔、层云之遮而不得相会也。“晤言用感伤”,凡于美有其崇高追求之人,若有此种体会,孰能不感伤乎。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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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十
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
揖让长离别,飘飖难与期。
岂徒燕婉情,存亡诚有之。
萧索人所悲,祸衅不可辞。
赵女媚中山,谦柔愈见欺。
嗟嗟涂上士,何用自保持。

理解这首诗的关键,在于认清诗中几个典故的背景和用意。下面先从第三、四句说起。
“飘飖”一词,出于《诗经·豳风·鸱鸮》。《诗序》曰:“《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这一说法则又出于《尚书·金縢》,司马迁在《史记·鲁周公世家》中也曾承用,后人于此都无异说,阮籍的意思也不可能有什么两样。但阮籍在形容周公忧惧之心的“飘飖”二字底下接上“难与期”三字,则非直咏原来的史实可知,这里只是反其意而用之,对此表示存疑之意。他是另有一番用意才使用这个典故的。
读者应不难想到周公影射何人——此人指的是曹操。曹操一直把自己比作周公。他也有招纳贤士的作风,所以《短歌行》中有句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也有东征的历史,所以《苦寒行》中有句曰:“悲哉《东山》诗,悠悠使我哀。”但也由于功高震主,旁人疑其有不臣之心,因而公元210年(建安十五年)《让县自明本志令》中又说:“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恐人不信之故。”说明他像当年“周公救乱”一样,怕“成王未知周公之志”,所以有《鸱鸮》中的“风雨所漂摇”之惑。然而不管他怎样信誓旦旦,援《金縢》以自明,阮籍却是认为“难与期”而仍然表示不信。
问题是因为曹操决非存心归政于成王的周公。他实际上只是充当了周文王的角色。
公元212年(建安十七年),曹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如萧何故事。次年,策为魏公,加九锡。公元216年(建安二十一年),进爵为魏王。公元217年,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以五官中郎将曹丕为魏太子。这时曹操的臣下都已按捺不住了,觉得这出周公辅成王的滑稽戏不必再演下去了,于是纷纷有人前来劝进。曹操却说,“施于有政,是亦为政。’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见《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裴松之注)这就表明曹操本人不想再去改演其他角色,他已把未来的武王——曹丕安排在接班人的位子上了。
果然,公元220年(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操去世,同年十月曹丕代汉称帝。一切都在曹操的计划之中。历史的发展表明,“曹公”自明心迹的《金縢》之言,自不能信以为真。
但当代的这位周武王却并非使用武力夺取天下,因为汉室太衰弱了,于是这一次的改朝换代采取了武戏文唱的方式,曹丕迫使汉献帝用禅让的名义交出了刘氏天下。
曹氏父子苦心筹划的目的实现了。《三国志·魏书·文帝纪》黄初元年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曰:“帝升坛礼毕,顾谓群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说明他是多么踌躇满志。因为曹氏上下两代取得政权时没有采取什么粗野的手段,他们都是以圣人的姿态临朝亲政的。
但这样的禅让与原来意义上的禅让毕竟相去太远了。按“禅让”一词,古代亦作“揖让”,《韩非子·八说》曰:“古者人寡而相亲,物多而轻利易让。故有揖让而传天下者。”先秦诸子于此有类似的陈述,认为尧之禅舜,舜之禅禹,都发生在远古时代,那时风俗淳朴,原来的君主确是真心实意地在让贤。只是此风一开,后代那些觊觎权位的人却常是利用“禅让”的名义窃取政权,逼迫主子让出君位了。就在春秋、战国之时,也就多次出现过“禅让”的事件,例如燕国的子之曾用权术诱使王哙让出君位,真的实现了异姓之间的“揖让”。
后代那些充满着奸诈手腕的“禅让”,已经把古代那种充满着光明正大的优美感情的“禅让”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尧、舜、禹之间那种出之于公心的美好政治理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所以阮籍慨叹地说“揖让长离别”矣!
曹操为了牢固地控制汉献帝,不让宫廷中再次出现伏后事件,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时还把三个女儿许配给刘姓天子。夫妇好合,“燕婉之求”,这本来是人生的美事,然而这种出于政治需要的结合,首先考虑的是有关政权得失的利害关系,所以阮诗在“揖让”“飘飖”之后又接上了“岂徒燕婉情,存亡诚有之”二句,把婚姻问题和国家存亡之事联系了起来。按“燕婉”一词,出于《诗经·邶风·新台》,用来指称婚姻之事,那是没有什么疑义的。这次曹、刘之间的联姻事件随后又有了新的发展,所以阮籍引用了历史上的另一个典故,指出它漂亮的帷幕下掩盖着的悲剧性质。
所谓“赵女媚中山”,本事出于《吕氏春秋·孝行览·长攻》篇,说的是春秋时期通过婚姻而进行的一项阴谋勾当。赵襄子承他父亲赵简子的遗教,谋取代王的国土。他利用“代君好色”的弱点,“以其弟姊妻之”,然后“谒于代君而请觞之”,席间杀了代君及其从者,“因以代君之车迎其妻。其妻遥闻之状,磨笄以自刺。”这一事件还记载在《史记·赵世家》中。阮诗误以“代”为“中山”,则是由于魏晋南北朝时的诗人使用典故时比较随便,还不注意考订的缘故。(参看黄节《读阮嗣宗诗札记》,萧涤非笔记,载《读诗三札记》)
赵女发现自己受了欺骗。她的出嫁与人,只是出于父兄政治上的需要,对于她个人的幸福,没有加以一丝考虑,她的悲愤,是可想而知的。女子出嫁从夫,她的利害得失,已与丈夫的地位结合起来,这时她自然会站在夫家的立场来反对兄弟的逼迫。阮籍的这个典故用得非常贴切。现实生活中的那位“赵女”,已经立为汉帝皇后的曹节,对于曹丕的逼迫也是悲愤异常,站在刘家的立场予以严厉的谴责。《后汉书·(献穆曹)皇后纪》曰:“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柞尔!’左右皆莫能仰视。”大约要数这位被充作“媚”物的曹女,对乃兄“禅让”时玩弄的手腕,那种凶恶而又出之以伪善的表演,知之最深,因而厌恶特甚的了。
什么周公的《金縢》之志,什么舜禹的揖让之轨,在后代历史中就没有出现过。“揖让长离别,‘飘飖’难与期”,这是诗人的感受,也是活生生的现实。
曹女充当父兄的政治工具,从出嫁那天起就并非单纯为了燕婉之情。她与汉献帝的结合,关系到国家的或存或亡,然而“祸衅”终究“不可辞”,原因在于“谦柔愈见欺”。这时的汉室帝后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卫的能力,只能为号称“周公”、“舜”、“禹”的野心家所摆布,叫他们演出什么戏就照本宣科。“萧索人所悲”,何况那些身临其境的人,曹女只能“涕泣横流”,而敏感的诗人也就“怵惕常若惊”了。
《文心雕龙·事类》篇中说:“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阮籍在《咏怀》诗其二十中援用上述几件“古”事,它所证明的“今”事,只能指曹氏父子与汉献帝之间的关系,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可作解释。因为司马氏父子没有把女儿许配过曹氏的三位幼主。
但阮籍写作这诗可也不能理解为只是针对曹氏一家而言。他所抒发的郁愤,如此深沉,如此真切,因为他在现实生活中也有亲身的感受,他对此有切肤之痛。
“揖让”“飘飖”等事,不光发生在汉末魏初,而且在他眼前又一次地重现了。司马氏父子俨然是当代的“周公”,而且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重演“舜禹之事”。不幸的是,阮籍本人也给卷入了这一历史事件之中。
权臣的谋取政权,完成“禅让”的典礼,事先总要经过一道封王、加九锡的手续,表示他功烈辉煌,可以继承前朝基业而无愧。公元263年(魏元帝曹奂景元四年),司马昭进位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完成了“禅让”前的准备。而这篇劝说司马昭接受殊礼的大作,却是出于阮籍的手笔。这也就是保存在《文选》中的《为郑冲劝晋王笺》一文。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父子三人的阴险毒辣,又远远地超过了曹氏父子。阮籍对于这一些政治活动的用意,自然洞若观火。他是非常不愿意干这违心的勾当,但由于他文名太大,而谄媚逢迎如司空郑冲之流却偏要借重他的文章来劝进,阮籍虽想托醉推辞,无奈那些人偏不肯放过,还要派人前来催逼,阮籍深知此中利害,也就不再采取消极抵制的办法,一气呵成草成此文呈上。就在这一年阮籍也就去世了,因而未能看到后年演出的“禅让”大典,但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揖让长离别,‘飘飖’难与期”,他对跟前发生、亲身经历的事有着极为深刻的体会。
这就可以回到诗的开端来了。“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阮籍引用《淮南子·说林篇》中的这两个故事,列于全诗之首,抒写他的心情,定下了一个悲慨的基调。人在纷乱的政局中徬徨。面前的歧路,可以往南,可以往北,稍一不慎就会误入歧途;本色的素丝,可以染黄,可以染黑,浮华的外形常是掩盖着本质。世事翻覆,无所定准。自命忠诚的人,却包藏着祸心;进行龌龊勾当时,却穿戴起神圣的黻冕。冷眼旁观的人,既不能退出舞台,有时还不得不前去充当不愉快的角色。阮籍有感于此,自然要既悲且泣了。
阮籍本是局外的人,与“禅让”双方都没有什么深的关系,也不像那些趋炎附势的人那样想要从中得利,然而世事如此,不由自主,污秽的政治漩涡,硬是把他卷入其中,于是他在诗的结束时沉痛地提出了问号:“嗟嗟涂上士,何用自保持?”这是发自内心的悲叹:生逢乱世,何以保此沾白之躯?
沈德潜《说诗晬语》曰:“阮公《咏怀》,反覆另乱,兴寄无端,和愉哀怨,傲诡不羁,读者莫求归趣。”但若掌握住作者思绪的脉络,联系其时代背景,则还是有可能推究其用意之所在。即如这一首《咏怀》诗,似乎迷离恍惚,不可捉摸,然而试作探究,则又觉得章法甚明,每一句话都可以找到着落。只是诗中的寓意大家总是视而不见,原来过去的研究工作者总是有一种成见,以为阮籍乃阮瑀之子,而阮瑀是曹操的僚佐,因此大家都把他看作忠于曹魏政权、反对司马氏父子的坚定分子。这种看法有其合理的地方,阮籍确是不满于司马氏父子的弄权,同情于曹氏子孙的萧索,但他既未受知于曹氏,也不愿为司马氏出力,用诗中的话来说,他只是一名“嗟嗟涂上士”罢了。阮籍是受老庄思想影响很深的人,齐物等量,并不忠于一家一姓,因此他既不是司马氏的佞臣,也不去做曹氏的忠臣,后人硬要把他归入曹魏阵营之中,有些篇章也就难于作出解释了。
阮籍“本有济世志”,对自魏明帝起的腐败风气甚为不满,这在《咏怀》诗中有所发抒,前人也已指出,但他对曹操、曹丕加以抨击,却是从未有人想到过。其实阮籍持有这种观点也是容易理解的。《晋书》本传上说他“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可以想见,他对当代那些逐鹿之徒不会看得比“竖子”还高明的。“竖子”之中,也可以包括曹操父子和司马懿父子。
阮籍眼界开阔,好作哲理上的探索。他在《咏怀》诗中的见解,统观古今世交,洞察当前人情,因而悲愤郁塞,歌哭无端。钟嵘《诗品》评其诗曰:“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也就点明了《咏怀》诗的特点:言虽浅近易晓,然而寄托的理想,抒发的感情,却是俯仰今古,感喟莫名。
古往今来,在君权的争夺上演出了一幕幕的丑剧,使他感到由衷的厌恶,于是他设想有那么一个社会,没有君臣之别,没有强弱之分,大家都能顺其自然,尽其天年。《大人先生传》中形容这种无君的社会是:“明者不以智胜,暗者不以愚败;弱者不以迫畏,强者不以力尽。盖无君而庶物定,无臣而万事理。保身修性,不违其纪,惟兹若然,故能长久。”这种政治理想,正是他在多次经历了“周公见志”“舜禹揖让”之后才提出来的。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二十一
于心怀寸阴,羲阳将欲冥。
挥袂抚长剑,仰观浮云征。
云间有玄鹤,抗志扬哀声。
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
岂与鹑鷃游,连翩戏中庭。

【羲阳】太阳的别称。
【长剑】1.锋刃较长的剑。 2.比喻怀才不遇。用冯谖弹铗故事。
【云征】1.谓云随风而行。 2.行于云中。形容高远。
【抗志】1.高尚其志。 2.指高尚的志向。
【鹑鷃】鸟名。鹑与鷃,均为小鸟。

“于心怀寸阴,羲阳将欲冥”,此言阮公所处之时也,正是昼夜二者之临界点附近,阮公悼白日之将逝、哀黑夜之降临,故于此一时段之推移颇用其心。“寸阴”者,度量时间之一极小单位也,阮公对昼夜之变化,在心中以寸阴为“步长”(time step)而逐步推进计算,以此见其观察之详密也。

 

“于心怀寸阴”,此时之阮公正处于静态,一切详密之推演皆于其心中进行,而其身则只有双目随日而转;“挥袂抚长剑,仰观浮云征”则是阮公打破自身之沉静,乃起挥袂、抚剑一系列之大动作,此何也?盖日之移也,极缓极慢,非凝神定气不得察之,而云之征也,则更显著,且浮云也,飘忽不定、变幻无常,其气象亦宏大,令人咏叹,故知阮公之挥袂、抚剑,正是引发自身气魄而外溢之表现也。经此一系列举止之调节、激活,阮公之动与浮云之征,二者于气势上正可相当,而生出一种共振之效验也。“于心怀寸阴”,《中庸》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也;“挥袂抚长剑”,从而与浮云之征共振,即《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也”。“于心怀寸阴”之细节观察,即《中庸》所谓“尽精微”也;“仰观浮云征”,此种宏观之把握,即《中庸》所谓“致广大”也。

 

   “云间有玄鹤”,浮云之征迅于日之西颓,而玄鹤之飞又迅于浮云之征,其现象较浮云更显著而易于观察;且浮云之色白,玄鹤之色黑,自绝对运动观之,二者皆动,自相对运动观之,则为玄鹤振翅于云间也,白静而黑动,鹤极小而云极广,然“云间有玄鹤”,所以用一“有”字者,正所以言其显著分明也。

 

   “抗志扬哀声”,“抗志”者,高尚其志也。玄鹤者,所处之位高,其志也高,故志与位相匹也,玄者其貌幽深,鹤者其相高逸,如此高逸幽深之玄鹤,何以于云间扬哀声乎?以其为玄鹤也,故知其哀必不同于凡俗之小情,以其抗志于云间,故知其哀声之意义必深远也。且其志高昂,其声激烈,二者亦得成一共振,故而得以“扬”之也,且其处于云间,此正可以响彻中天也。

 

   “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玄鹤之上青天也,尽毕生之力以穷其高,玄鹤之鸣云间也,竭全身之气以极其响,所依赖者皆为一瞬间之气力之爆发,自此世间系统观之,则可形成一种脉冲信号,达其峰值后而复归于平静,即所谓“旷世不再鸣”也。然自其自身之名节上考量,则其名节已因此一种脉冲之输出而有一阶跃变化,名节之突变而得一极大之恒定值,乃因其“冲青天”、“扬哀声”之脉冲,经变换而成阶跃也。其脉冲为一瞬间,而其阶跃之值则为永恒也。“哀声”之哀,乃因其自知“旷世不再鸣”而成绝响也,此正足以见其悲壮。

 

“岂与鹑鷃游,连翩戏中庭”,“鹑鷃”之连翩游戏,悠闲轻松,自此世间系统观之,其信号连续平滑而少有波动,几可忽略不计,于世间无甚影响,且“中庭”与“青天”相比,中庭者所处最卑,且为固定有限之场所,青天则高远辽阔无穷尽,故玄鹤之信号变换为开式,而鹑鷃之信号变换为闭式也。玄鹤虽毕生只高鸣一瞬间,而此一瞬间即能永恒,若鹑鷃之声响,拖沓萎靡,孰能察之也,二者高下之判甚鸣,在世诸人可以自断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二十二
夏后乘灵舆,夸父为邓林。
存亡从变化,日月有浮沉。
凤皇鸣参差,伶伦发其音。
王子好箫管,世世相追寻。
谁言不可见,青鸟明我心。

【夏后】指禹受舜禅而建立的夏王朝。称夏后氏 ,亦称“夏氏 ”、“夏后 ”。
【灵舆】1.亦作"灵轝"。 2.神灵乘坐的车驾。 3.天子乘坐的革车。 4.即灵车。
【夸父】1.神话人物。参见"夸父逐日"。 2.兽名。 3.山名。
【邓林】1.古代神话传说中的树林: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2.比喻荟萃、聚汇之处;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
【伶伦】1.传说为黄帝时的乐官。古以为乐律的创始者。《吕氏春秋.古乐》:"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汉书.古今人表》作"泠沦氏"﹐又《律历志上》作"泠纶"。 2.乐人或戏曲演员的代称。
【青鸟】1.传说有青鸟飞到汉武帝宫殿,东方朔说这是西王母差来的,不久,西王母果然到来。后因以“青鸟”称传信的使者: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2.剧本。比利时梅特林克作于1908年。圣诞之夜,伐木人的孩子蒂蒂儿和米蒂儿兄妹在梦中受仙女之托,寻找象征幸福的青鸟,兄妹遍历各地,青鸟得而复失。梦醒后,邻居为她生病的女儿来讨青鸟,蒂蒂儿把自己心爱的白鸽送给她,白鸽变为青色,小女孩的病好了,但小鸟也飞走了。

“夏后乘灵舆”,《山海经》曰:“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开焉得始歌《九招》”又曰:“大乐之野,夏后启于此儛九代,乘两龙,云盖三层,左手操翳,右手操环,佩玉璜,在大运山北”。


今人刘宗迪考得《海外经》为对于古岁时图之描述,其图以四方表四季,其以夏后开(启)之场景在图之西南隅,故推得其所述时节在夏秋之交也。夏后开所乘非灵舆也,实为两龙,又四方神之勾芒、祝融、蓐收皆乘两龙,北方禺强则“珥两青蛇,践两青蛇”,此龙蛇者,据刘宗迪之考证,皆与先民之龙星纪时有关也;春之龙星为东方之“夔”,夏之龙星为南方之“应龙”,秋之龙星为西方之“烛龙”,冬之龙星为北方之“相柳”,夏后开在西南,为夏秋之交,其“珥两青蛇、乘两龙”,殆即夏之应龙与秋之烛龙也;余以为所谓“云盖三层”者殆以日道分之,夏至之时,日道最窄,冬至之时,日道最宽,春分、秋分之时,日道居夏至、冬至之间,自基点至夏至之日道为一层,夏至之日道至春分、秋分之日道为二层,春分、秋分之日道至冬至之日道为三层,此即“云盖三层”也,此余据“盖天说”之七衡六间图得之。其所谓“嫔天”、歌舞、操翳、操环、佩玉璜,皆是岁时仪式也。

 

“夸父为邓林”,《山海经》曰:“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桃林”,又曰:“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夸父不量力,欲追日景,逮之於禺谷。捋饮河而不足也,将走大泽,未至,死于此。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夸父所追者非日也,乃日影,逐日影者,立表测其影也,立表测影所以察日之运动,而后历法可定也,前人之说备矣。夸父在经图之东北,人言其所测乃冬至之日影,其所弃之杖实是为测日影而立之表也。夸父虽亦有“珥两黄蛇,把两黄蛇”之相,然其所以定历法者,非龙星纪时之法也,厥已进至于立表测影之法也。

 

“存亡从变化,日月有浮沉”,“存亡”者,四时龙星之隐现也,“变化”者,日影之长短因时而不同也;“存亡从变化”,言四时龙星之隐现与否,实则取决于日道之变化也;又“日月有浮沉”者,《山海经》中有七对日月出入之山,据刘宗迪之考证,先民据日于七对山峰间朝出暮入以定季节与周年,据月于七对山峰间暮出朝入以定朔望与日期,如是相配而成阴阳历,日月之出入即“浮沉”也。

 

“凤凰鸣参差,伶伦发其音”,《吕氏春秋》曰:“昔黄帝令伶伦作为律,伶伦...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下,听凤皇之鸣,以别十二律,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以比黄钟之宫,适合”,此言作律之事。“凤”之为言“风”也,其形制本出相风仪上之铜鸟也,相风仪者所以测风向而定节候者也,本是“历”上之事,而至后世,弃其制历之本用,而以定律。

 

“王子好箫管,世世相追寻”,“箫管”本以定律,而王子晋用之为乐器,是弃其定律之本用而以作乐也。且夏后开、夸父者,造物之神也;王子晋者,修炼之仙也;伶伦领黄帝之命,黄帝者,以造物之神而行修炼之事者也,故黄帝为神之终而仙之始也。造物之神,其所体现者为奋斗之精神,所行者多是振民济世之事;而修炼之仙,则多是个人主义、利己主义之人也;此其高下可判也。

 

“世世相追寻”者,言先民本可以藉天象以定历法,如四时龙星之隐现、如四时日影之短长、如山峰间日月之出入,彼时天人之区隔不远,取象于天,从而得以把握天时,如是乃有应天合人之效;即至后世,天人相去渐远,不再取象于天,而进入数算器物之时代,依鸟兽、草木而定律;依鸟兽草木,则是取材于地也;取象于天,取材于地,此即《易》所谓“仰观于天,俯察于地”也。更至后世,则去鸟兽、草木亦远,区区于器乐,罔顾其律,唯声色之好是竞,此不唯与天相隔,即与地亦无缘矣,其纯为人之智识、欲望驱使下之一活动而已,且代代相传,不见消歇,如是甚可悲也。

 

“谁言不可见,青鸟明我心”,“青鸟”者,《左传》曰:“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记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也;伯鸟氏,司至也;青鸟氏,司启也;丹鸟氏,司闭也”,此即前言之凤鸟纪时也,分者春分、秋分也,至者夏至、冬至也,启者立春、立夏也,闭者立秋、立冬也,杜预曰:“青鸟,鸧鴳也,以立春鸣,立夏止”,正所以司启者也。或以世人皆失却先民之淳朴,不再能亲近于天,不再具仰观俯察之能,阮公则以为未必:四时龙星虽难察,日影虽难测,日月出入之山虽难寻,然四时之物候甚为明显,即如闻鸧鴳之鸣而知春夏也;人一失仰观之功见弃于天,再失俯察之能而见离于地,更积溺俗之习而人事颓毁,如是逐欲不返则不可收拾,今当先断溺俗之习,而后体察庶物,侦测物候,再拾俯察于地之能,而后望星辰之隐没、寻日月之运移,终得仰观于天之功,如是可以绝地天通,把握四时,燮理阴阳,而达成一种自然之态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二十三
东南有射山,汾水出其阳。
六龙服气舆,云盖切天纲。
仙者四五人,逍遥晏兰房。
寝息一纯和,呼噏成露霜。
沐浴丹渊中,照耀日月光。
岂安通灵台,游瀁去高翔。

【六龙】1.谓《易》干卦的六爻。 2.指太阳。神话传说日神乘车﹐驾以六龙﹐羲和为御者。 3.古代天子的车驾为六马﹐马八尺称龙﹐因以为天子车驾的代称。 4.六兄弟的美称。
【气舆】指神仙乘坐的车子。
【云盖】1.状如车盖的云。 2.有云纹彩绘的顶盖。
【天纲】1.天的纲维。 2.帝位之统系﹐王朝之世系。 3.朝廷的纲纪。 4.星名。
【寝息】1.停息;搁置。 2.睡卧休息。
【纯和】纯正平和。多指性格或气质。
【丹渊】1.相传为尧子丹朱的封地。 2.传说中的水名。
【灵台】1.周代的台名,一说用以观星象:经始灵台,经之营之。 2.指心、心灵。语出《庄子·庚桑楚》:“不可内(纳)于灵台。”

 “东南有射山,汾水出其阳”,此皆是地上实有之山水也,“东南”标山之方位,“射山”标山之名号,“出其阳”标水之方位,“汾水”标水之名号;又“东南”为绝对之方位,“出其阳”为相对之方位,“射山”为一静止之山,其位可知而其高不可知也,“汾水”为一流动之水,其源可知,其流不可知也;此二句言地上之事也,似是确凿,而实难证之。《庄子》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六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是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是知射山者,神人之所居也。

 

“六龙服气舆,云盖覆天纲”,《易》曰:“时乘六龙以御天”,“气舆”者,以云作车也,故知“六龙服气舆”言仙人以六龙为驾、以云气为车而驰骋天上也。“云盖覆天纲”者,因仙人之云车上盖于天,自下仰视,不得睹仙人之真容也。凡间之人,纵使寻得汾水、登得射山,或只得远眺仙人之龙驾、云车,而不能见仙人之相,更不能与之交接也。此二句言天上事也。地上之事似是确凿可按,然天上之事则终究有仙凡之隔也。

 

然云盖之下,射山之上,此间一段空间,能引世人无限遐想与慨叹,良以此空间乃超凡成仙之阶也,此乃境界间之抽象差异之具体化也,乃因此天地中之距离之存在,故而阮公可以骋其想象,而不必求其真也。

 

“仙者四五人,逍遥宴兰房”,聚四五人、逍遥游宴于兰房之中,此等事寻常人亦可为,所虑者,唯“仙者”二字也,以不知仙者之逍遥与凡俗之逍遥有何区别,不知仙者之游宴与凡俗之游宴有何区别,不知仙者之兰房与凡俗之兰房有何区别。故此二句所言之事,自相上观之,皆是人间之事也,此言仙凡之同也。

 

“寝息一纯和,呼噏成露霜”,“寝息”者静处也,“呼噏”者动作也,气在内则纯和如一,出于外则分阴分阳,判为露、霜二相,所谓“太极生两仪”也。“呼噏”者,《系辞》曰:“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呼”为辟户之乾也,“噏”为阖户之坤也,一呼一噏成一变动也;纯和者太极浑涵之象也。寝息、呼噏,凡俗日常之事也,然寝息而能“一纯和”、呼噏而能“成露霜”,非仙者孰能之,此言仙凡之异也。

 

“沐浴丹渊中,照耀日月光”,沐浴亦是凡俗常为之事,而丹渊非寻常之地也,乃日月之所出入也,阮公《大人先生传》曰:“日没不周西,月出丹渊中”(此二句互文),故知仙人能与日月一同沐浴,其景象非尘世可有,又于沐浴神池之时,更得以承日月之光华,集天地之灵气,景象则更奇异,是与天地日月同化育流行也。

 

“岂安通灵台,游瀁去高翔”,“灵台”者,心也,“通灵台”,心灵之超脱也;“瀁”者言水之广也,“游瀁”者言与日月共沐丹渊之事也,“高翔”者言“六龙服气舆”之事也,此二事言身体之高逸也;只有心灵之超脱而不自身体以展现其高逸之姿,则不能知仙凡之隔;且需以游瀁、高翔之姿招引世人,使慕仙途,其归则至于心灵之超脱也。有“通灵台”之体,乃能有“游瀁”、“高翔”之用也,仙人即体以起用,凡人因用以明体也。

 

仙人之宴兰房、寝息、呼噏、沐浴等事皆凡俗共有之事也,如是则予人亲切之感,仙凡之感觉距离于此缩进,而不再计较射山至于云盖中之空间距离也,以感觉距离替换空间距离,从而使成仙自寻常人观之为可能之事也,此是阮公之妙法,纵使阮公自身并无行动,其自身或亦得一安慰也。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147@365魏晋·阮籍《咏怀·第十三至廿四首》


其二十四
殷忧令志结,怵惕常若惊。
逍遥未终晏,朱华忽西倾。
蟋蟀在户牖,蟪蛄号中庭。
心肠未相好,谁云亮我情。
愿为云间鸟,千里一哀鸣。
三芝延瀛洲,远游可长生。

【怵惕】警惕戒惧:日夜怵惕,修身正行|行人怵惕。
【西倾】1.向西倾斜。 2.喻年老。
【蟋蟀】1.亦作"螅蟀"。 2.昆虫名。黑褐色﹐触角很长﹐后腿粗大﹐善于跳跃。雄的善鸣﹐好斗。也叫促织。 3.《诗.唐风》篇名。小序谓刺晋僖公"俭不中礼"。

 

“殷忧令志结,怵惕常若惊”,“殷忧”者深忧也,深忧存于内则使心生郁结;“怵惕”者,恐惧警惕之状也,危险伏于外则使身受惊恐;对内心有愁苦,对外身无安全感,此即阮公于彼政治生态下身心之状况也。

 

“逍遥未终晏,朱阳忽西倾”,阮公欲借逍遥于欢宴之机而化解心中之郁结、舒缓受惊之躯体,然欢宴未达其极而忽察韶华之流逝,此又是一更大更深之殷忧,而对生死之事之怵惕亦更强烈,未能减愁压惊,反而使之更恶化也。

 

“蟋蟀在户牖,蟪蛄号中庭”,蟋蟀之鸣、蟪蛄之号,皆所以示秋之至也,户牖近而中庭远,先闻户牖之蟋蟀鸣,再详细察之,则又闻中庭蟪蛄之号也,此两番生物之信号传递至阮公处,所引起反应有其不同:蟋蟀鸣者仅使人知秋之至,而秋后蟋蟀不得再鸣,只是生机之减弱也;而蟪蛄夏生秋死,蟪蛄之号,顿使人念及生死之事,凡同情自顾者,能不悲乎。如是两番信号又勾出阮公之殷忧怵惕,且逐次加深也。

 

“心肠未相好,谁云亮我情”,“心肠”并用者,中医以心与小肠相表里也,“心脉属心,下络小肠,小肠之脉属小肠,上络于心,心属里,小肠属表,二者经脉相联,故气血相通”。“心肠相好”者,同其志、合其心、可以诉衷肠也,而阮公不能寻得此种人。“谁云亮我情”者,能明阮公之情者,必与阮公同其“心肠”也,心肠相好之人既无,则能明阮公之情者必无也;“心肠相好”为体,“亮情”为用,其体既异,则必无其用也。

 

“愿为云间鸟,千里一哀鸣”,阮公于俗世中不得知音,孤独至极,故有出世之想,愿化为云间之鸟,千里独翔。“云间”者,在纵向上与尘世构成距离也;“千里”者,在横向上与尘世构成距离也;“哀鸣”者,于阮公所处之形势中,不容其有异声也,在极度高压之政治生态下,阮公欲一抒胸中苦闷,则只得化作鸟形,而不可以人形而吟叹,且纵已成鸟,亦不可随地吟叹,且需直上云间,而后远翔千里,乃可一释重负,解除高压,倾力哀鸣,而暂无忧患,其辛苦如此。

 

“三芝延瀛洲,远游可长生”,此为化鸟哀鸣后之打算也。化鸟后既辞别人事,又远离家国,远游方外,则海上有瀛洲者,芝草丰美,至其地、食其草可以延生。芝草者,神仙所服食也;瀛洲者,神仙所居处也;远游、长生,神仙之行事也;故知阮公针对生之忧苦惊惧一问题,采用化鸟哀鸣之方法,暂时化解之,而针对死之迅疾无常一问题,采用服食修仙之方法,长久化解之;但其所谓孤独之问题,似以此二法不可化解也,化鸟仍为孤飞之鸟,成仙仍为独居之仙,化鸟高飞,空中更无它鸟迹,成仙远游,岛上岂别有仙踪?故知殷忧怵惕之问题,自根本上观之,阮公并无解决之方法,而只有消极、表面上之应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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