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潜流或情感结构——评陈志泽的散文诗
(2024-03-28 08: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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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潜流或情感结构
——评陈志泽的散文诗
崔国发
散文诗,因为生活与感觉的遇合、心灵与现实的同构,而拓展出现世关怀的诗思空间,包孕着生活潜能与情感的容量。自大处着眼,从小处落墨,陈志泽的散文诗,善于激情地拥抱那给予他灵与肉的故乡泉州,敏锐地描摹那栩栩如生的时代影像,尽情地抒写世态万象和日常生活的感悟思考,深挚地观照与参透社会人生和心灵的风景。那些与诗人朝夕相处的人与物,那些曾滋养诗人并给予诗人生命的绿风与阳光,那些凝聚着刺桐花魂的情与爱,那些生长在热土上的相思树与榕的气根,那些在大海边遥望怎么也看不够却能悟得出真谛的浪淘沙,那些容易被遗忘的花朵,那些最早的鸟声和宁静的生命,无不借助显意象与潜意象、借助于那些自然、现实和象征性表象,以及富于可感性与表现力的语码,在虚与实的结合、情与事的接洽、主观与客体的交汇、叙事与抒情的和解中,获取某种鼓舞人心的精神力量。
散文诗如果没有叙事或情节精简的化入,就有可能显得内容空洞,身躯单薄,甚至可能患上脸色苍白的“贫血症”。相反,散文诗如果就事论事,一味叙事,轻忽意境的建构、哲理的升华和感情的介入,就只能让人难以“吞咽”与“消化”,味同嚼蜡,缺乏生动的气韵而令人感到沉闷和枯燥,散文诗也就不成其为散文诗了。为此,陈志泽诗家指出:“高明的散文诗作家能以很强的跳跃性、诗的简洁等手段推进情节,把读者引入自己创造的故事和情景中”、“叙事散文诗应该有情节,但应该浓缩。只有把握好情节的浓缩程度,虚实关系,用优美而又简练的语言写出,才能收到艺术效果。”(陈志泽:《散文诗的三种主要类型》,《容易遗忘的花朵》第116页,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年出版)。即使是在论述抒情散文诗时,志泽先生也是这样论说:“抒情散文诗更多的还是通过叙事、描绘美好的风景以及写人抒发作者的情感的,只不过作者这样做时,把景物、人物的活动都化作抒情的波浪。作者要表达的意思最好不要直说、多说,而应让感情和形象‘说话’,要不然很可能就索然无味了。在克服这样的毛病最好的办法就是牢记要展开想象的翅膀,让形象飞起来。”(同上,第112-113页),抒情而不矫情,叙事而不赘事,把握住“叙”与“抒”的度量衡,处理好“事态”与“心态”的辩证关系,才能使散文诗有血有肉,多姿多彩,入情入心。陈志泽的很多散文诗,如《乡音》、《回乡》、《壮哉,闽南拍胸舞》、《这一支歌献给你》、《老华侨素描》、《游子泪》、《南曲,从寻常人家飘出》、《时间》、《果园喜剧》、《第二次婚礼》、《慈母心》、《调控》等都是叙事与抒情处理得比较好的作品。“挥挥手作别乡亲,作别清溪水叮嘱的缠绵话语;/挥挥手作别老屋,作别鸡蛋花掩映的‘出砖入石’的墙,墙上老式的窗——那注视着我的眼睛;/挥挥手作别修葺一新的先父先母坟茔,作别碑前清烟袅袅的三炷心香……/什么都不带,就像来时没有行装。说一句:乡亲们厉害啊,这些年‘打’出去了,在国外,故乡的风物随时都可买到。引起一阵爆笑。心里却还是不能轻松——这段日子太多太多的存储无法卸下,全都带着呵,这重量,山与海难比拟,更有情与爱的丝缕又坚又韧,紧紧地拉着;古榕缠绕的根也缠住我的步履了,天上的云霞跟着我的身影飘飞,再挥手也不肯停歇……/相见时难别亦难,此言凝成两颗滚烫的泪,噙在双眼。/挥挥手作别故乡,大步走了。/人在江湖,总在云烟里奔走,只有故乡才是灵魂栖居的最好家园。一次次的作别,一次次的返回,我在故乡才找到灵与肉不分离的完整的自我……”(《别》),诗人身处侨乡,经常目睹海外华侨离乡作别的情景。远走他乡的游子,离别前要写挥别的东西太多了,但作者没有沉溺于叙事,只选取三组有典型意义和美学价值的画面,以“挥挥手作别”,截取了人物、事件和乡间风情的横断面进行“实写”,形象鲜明可感,接着自然过渡到“虚写”,水到渠成地抒发自己的感情,结尾两句升华到灵魂的高处,写游子的心觉、感知和领悟,一句“我在故乡才找到灵与肉不分离的完整的自我……”作结,古人云: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故乡是游子永恒的精神家园,这种无法言喻的依恋与迷茫之情同在,人也在离别对象中获得了美的情感与永恒的超越。“顶着一颗辉煌的太阳,每月十五的正午,她都到海边去。/发鬓上的鲜花是一早就采撷的。她曾记得这鸡蛋花是他最喜欢的。他常为她扎成花串盘戴。/大海一听到她的足音就格外的翻腾!/她侧着耳听,果真能听见,从浪尖上传来亲人战栗的话音,伴着心跳和血流的声响。果真能听见,浪涛里饱含着亲人发自肺腑的呼唤,如泣如诉的南曲,海边鹅卵石路木屐断肠的拍打……/多少年了,每月十五的正午,这个时刻支撑着她的生命!/她嗫嚅着,对着大海向他说着什么。/大海霎时宁静了下来,那又阔又深的浪,庄重地涌向海的那一边,要把她的话全都带去,一句也不遗落……”(《听潮》),这章散文诗,叙述一位妇女到海边听潮寄情的事。“浪潮”,这一表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情感结构,原来的表象亦即“海潮”就不是原先的纯自然的物,而是被赋予了意义,成为融聚着诗人感情的意象,一个艺术审美的意象。这时的“海潮”蓄满了思想感情,已转化成为诗人生命的一部分,也成为望海潮的妇女情感表现的一种形式,听见从彼岸卷来的亲人的絮语,带去妇女发自肺腑的呼唤与祝福,叙与抒的复合,始终伴随着诗人内心精神的活动,有着感性与理性的双重内涵,“海潮”这个意象获得到了审美的自在自足,给予诗人和诗中女主人公情感以“栖身之所”。作者在谈到这首诗的创作体会时,说过这样一段话:“作为叙事散文诗大可不必追求事件的完整,更无须复杂的情节。跳跃性、抒情性和情感的表达十分重要。大海听到她的足音‘就格外地翻腾’,听到她的话语,‘霎时宁静了下来,那又阔又深的浪,庄重地涌向海的那一边,要把她的话全都带去,一句也不遗落……’是作者的想象与深情的结果,起到了艺术效果。”(陈志泽:《散文诗与创作谈》第110页,北方文艺出版社2006年12月版)——对情节的浓缩与提练,对感情的渗透与浸润,二者得兼而相得益彰,似应成为散文诗人认真把握的一个问题。陈志泽的这一类散文诗的成功实践,带给我们以深刻而有益的艺术启示。
(原载《中国散文诗人》2011年卷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著名散文诗作家、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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