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与汗水（四章）

陈志泽

小 屋

城市里到处高楼林立——楼的最底层“储藏间”知多少？

如同迁徙的鹿穿越丛林峡谷，大雁拍打云朵飞掠山山水水，蒲公英的降落伞飘过溪流山岭，肩挑手提着沉重行李的一群农民工下了汽车、火车涌来，茫茫大城市他们去向何方？有些两口子就扑进这些似乎早早为他们预备的小屋了。

小屋再小，也容得下两床铺盖，两颗漂流的心。

小屋是扎下根的方寸之地，是温馨的家。

小屋是自己的小小加油站，每天在这里加足油，夫妻俩就奔波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风里雨里，编织起新生活的网，捕捞梦中的鱼。

那些坐落在楼群显目处的小屋，主人灵机一动之下就成了生财的小超市。

早早地吸纳晨光，晚晚地挽住月色。小屋里垒叠得高高的五花八门的货品，绚丽了生意的好彩头；小屋迎来陆陆续续的脚印，化作心里芳香的花！

干最苦最累活的人

突突突，大型冲击钻给老旧的水泥路开膛破肚，强烈的震荡，震裂路面，震落一串串汗珠，震不落手上的厚茧。

没入狭窄的地下水道，锐利的眼眸点亮黑暗，掏出淤塞的污泥越多越有成就感，潺潺流水割开了心头的堵。

装修楼房，木工、泥水匠离不开出大力、流大汗的挑夫，一包包水泥，一担担泥沙，呼哧呼哧从地面挑上高高的楼层，挑出旧房的新容、挑起新楼的雄姿。

云间的作业，一条细线牵动着一个漂游的光影。脖子上擦汗的毛巾一次也没解下过，那片赤膊的岩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挂不住的珠串洒落到我一直悬着的心上……

可敬可爱的农民工！他们刚把最苦最累的活一口一口吞下，接着又一口一口吞下更苦更累的活，生成最坚韧的品格——为了给他乡增光添彩、披金戴银……

街市一隅

一群农民工，汗湿的上衣搭在肩上，在那街市一隅席地而坐。跟随而来的风婉转着，一遍遍揩去他们劳累的痕迹，一层层为他们的赤膊抹着清凉。

四人一圈打扑克或三三两两地聊天是他们惯常的歇息。扑克牌的甩打，荡起阳光的金粉；天南地北的瞎扯，扯不尽老家的田地与庄稼，扯不尽父母、老婆、孩子。一张张黝黑的脸泛起家乡风土的烟火色，显出村庄道路粗粗细细的条纹，欢声笑语喷溅……

站立在前方的挖掘机扭头看，禁不住也笑开颜了。它们认识主人劳作时发出一声声吼的威武，听得懂他们嚷嚷的“外国语”，这时它们差点没喊出来：你们真的是累了，就多玩一会吧，咱们也得歇个够啊！

当挖掘机又忙碌起来，一阵阵轰响听凭主人内心的指令，忙不迭击碎坚硬的障碍朝前推进……

他们是清洁工

他们默默无声挥动大扫帚，给社区的胸脯舒畅的摩挲，细细集拢四处飘散的枯黄；

他们默默无声开来特制的车，将一个个垃圾箱吊起、倾倒，满载而后碾着风尘而去；

他们默默无声在烈日覆盖下或寒风侵袭中为城市美容；

唯有汗珠敲响大地……

他们从遥远的山村来到这个文明城市，惬意地穿上一件鲜艳的橙红色马甲。

他们每一天都在重复着简单——复杂与深奥恰恰就在这不变的简单里——人生的价值牵系着，什么是光荣什么是洁净以劳动回答。

也许偶尔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视若无睹，心如明镜不落一粒尘埃，双手弹奏的乐章总是悠扬悦耳。

日落霞飞，蹚着星光回家的路上，他们喜欢哼一支很快学会的南曲逗弄晚风……

（原载《福建日报》2023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