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字有四样写法”,是鲁迅先生在小说《孔乙己》中描画孔乙己迂腐形象的神来之笔。记得初中语文课本上,在《孔乙己》课文下面有一条注解,大意是说,回字只有三种写法,即:回、囘、囬,第四种是没有的,说明孔乙己醉心于钻研无用的知识,自以为博学,其实是错误的。
至于“回”字究竟有没有第四种写法,很多人进行了探究,结果却出乎意料的丰富,有的竟找出好几种写法来,诸如迴、廻、廽、逥等。难道鲁迅先生替“回”字专家孔乙己少算了?要知道鲁迅先生可是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的入室弟子,曾亲聆太炎先生讲授《说文解字》,他岂会在如此“小学”问题上忽悠读者?仔细想来,孔乙己问的是茴香豆的“茴”字写法,然后由草头底下的“回”引发出“回字的四样写法”来,故上述说法都不正确。
踏破铁鞋无觅处,一次本人偶然在《康熙字典》的“丑集备考”之“囗(wéi)部”中,发现了“回”字的第四种写法:
http://sns.people.com.cn/uploads/figureCaptions/Image/e6/9d/a8/20e7ab8be696b0/1461230385442.jpg——“回”字真有四种写法" />。《康熙字典》注明:“《篇海》同回。”
(见《康熙字典》第1590页,中州古籍出版社,2006年10月第1版;或《〈康熙字典〉标点整理本》第153页,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2年6月)
《篇海》由金人王太编纂,是古代字书中收字最多的字典,共收字62236个,比《康熙字典》还多出15201个。因此,这“回”字的第四种写法出自《篇海》就毫不奇怪了。
至于这四个“回”字的关系,我试着作一粗略区分:“回”为本字,即正字。《说文解字》对“回”的解释为:“
,转也。从囗,中象回转形。”同时注明:“古文
(囘)”。故“囘”为“回”的古文。至于“囬”,《康熙字典》称:“俗作囬。”可知“囬”为“回”的俗字。同样,《篇海》中收录的
http://sns.people.com.cn/uploads/figureCaptions/Image/e6/9d/a8/20e7ab8be696b0/1461230385442.jpg——“回”字真有四种写法" /> 也是俗字。
上述寻章摘句的考证,让本人也有些孔乙己的嫌疑了。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孔乙己穷究于“回”字的4种写法正是其迂腐的表现,并斥之为无用的“学问”。其实,孔乙己的穷困落魄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并不能归咎于他肚里的那点“墨水”。孔乙己真是冤哉枉也!
不知从何时起,国人变得越来越“务实”了。如果你声称学习了某种知识,人们往往会问一句:“有什么用吗?”甚至更直白地说:“能挣钱吗?”纯粹为了探究真相而作的学问,在很多人看来是可笑和无聊的。
记得古希腊哲学家德谟克利特曾说:“只找到一个原因的解释,也比成为波斯王要好。”当我们以不屑的口吻嘲笑孔乙己时,有没有扪心自问,自己对本民族的文化了解多少呢?
其实,考求“回字的四样写法”恰是小学(文字学)的题中应有之义。
我们知道,汉字是表意文字,字形与字义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回”字为什么会有这四种不同的写法?究竟是来源于四种不同的物象,还是经过了四种不同的抽象概括?弄清楚这些问题,对于捋清中国汉字的源流,理解汉民族的思维模式,同时与古人进行有效的沟通,都不能说是毫无意义的。
还是举个现成的例子吧。大家都知道《红楼梦》第三十回有个“龄官划蔷”的美丽故事,宝玉隔着篱笆洞儿随着龄官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地看了去,数一数,18笔,原来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大家数一下,简化字“蔷”为14笔,而繁体字“薔”为16笔(草头断开为17笔),怎么会是18笔呢?难道曹雪芹写错了吗?这里就用得上“回”字的4种写法了。原来“薔”字下面应为“囬”,草头断开正好18笔。
下面是我试书的18笔的“蔷”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