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粉红发廊里的女人们(完整版) |
成人聊天室与别的聊天室不同,在别的聊天室里,人们起名都比较含蓄,很多名字甚至还有些诗意,一进聊天室,满目尽是“香奈尔”、“陪你去看流星雨”、“星星的眼泪”之类的名字,而在成人聊天室里,这些名字一例被很直接很莽撞的名字取代,满目尽是:裸奔女人、性爱高手、一夜七次郎等等,让人眼花缭乱的。尽管这些名字在进这个聊天室之前也许就叫“香奈尔”、“流星雨”之类。桔生淮北为桔,生淮南则为枳,名字与聊天室大抵也是这样的关系。
正是因为这个关系,“伤心人”在聊天室里出现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就如同一个人穿着整齐的晚礼服走进了一个化妆舞会里,场面一下子变得滑稽起来。
伤心人用公聊对大家说:谁认识刘志伟?
在这个聊天室里,寻人本来是很平常的事,譬如有两个网友,昨夜聊的感觉不错,今天想再续以往的感觉,就相约出来聊,一上来就互相喊话,这很平常。但像伤心人这样直呼真名的其实很少。因为互联网上的很多人其实就像《海的女儿》里那些可爱的鱼美人,无论拥有多美好的感觉,但在天亮的时候都会化成泡沫烟消云散。因此,在寻常聊天室里经常出现的网友之间的相约,在成人聊天室里基本上是无法出现的,更不要说是以真实姓名相告。
伤心人又一次发言了:有没有人认识刘志伟这个流氓的。
这时,就有人凑上前去搭话,有人说:这里的人都是流氓……
还有人说,你大可以把流氓那两个字省了……
这些似乎不是“伤心人”想要的答案。出于对伤心人诸多方面的好奇,我上前和她搭话,看她的头像和说话语气,我感觉她是个女人,而且充满心事。
诚如我所料的那样,伤心人并不是这里的常客,因此,她用真实姓名来寻找肯定是找不到那个人的。我问:刘志伟是谁?
是我老公。
是真老公还是假老公?
老公还有假的吗?我们是有法律文书的。
这是在网上,什么都有假的,包括老公和老婆。
……
对方显然被我的话搞迷糊了。停了很久才打出一行字:你能不能帮我找出认识我老公的人?
我说没有线索不可能找到,在这里找人虽不说比大海捞针难,但也不比在河里捞硬币容易。
她沉吟了半晌,打出一串数码,说:这可能是他的QQ号,你试试。
我用QQ查找,她给出的号码是一个叫兔八哥的,对方所在地是成都。我问伤心人,有没有可能是他,她说她老公属兔,很有可能。
我们就开始在聊天室里寻找认识兔八哥的人,我知道这样做很渺茫,因为我们不敢保证他会笨到用自己的QQ名上网。但QQ名又不是不可以换的,因此,我们也还是有一点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搭话了,起初是个名叫蓝色妖姬的,她说和兔八哥聊过,那个人打字很快,说话也很坏,和她聊天心痒痒的。
过一阵,又有人搭话,说兔八哥很懂女人的需要,总能让女人感觉到愉快。
“伤心人”很忧伤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我安慰她说:这种事情很正常,大家都是闹着玩的,你不要太认真。他在网上“坏”并不代表在现实中也坏啊!
“伤心人”长叹了一口气说:在现实中他也这样。我真不想活了。
平时,在网上,死啊活的见得多了。但“伤心人”似乎并不是那些可以把“我要杀你”、“我要跳楼”之类的话当口头禅的小女生。我感觉她会做出些什么。
果不出我的所料,她说:我的手在流血。
不知为什么,我的体温突然升高。我知道我自己的道德素质远不能达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境界,我只是觉得该对她说点什么。于是我搜肠刮肚找出一大堆“生命诚可贵”“男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没什么了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语言一古脑儿全背了出来,我的打字速度从没有这么快过。
在我费尽了吃奶的力气打出很多字之后,“伤心人”很伤感地说:我在他面前划开自己的手,但他理都不理。你根本不认识我,却对我说了这么多话。谢谢你!
我乘机打蛇顺杆上,说:对,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你又何必呢?
也许是这句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她长叹了一声。
我以这一声叹息为突破口,逐步问出了她所在的位置,在西南交大正门外的一条小街的网吧里,我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她,从几十个打传奇的小青年里找出她其实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她眼神的忧伤的泪光让我一眼就看出她就是那个让人担心的“伤心人”。
她的手上包着一张毛巾,毛巾外能隐隐看见血迹。我拉起她,要送她去医院,她拗了几下,终于还是跟我走了。在去交大医院的路上,她向我讲了这两天来令她痛苦难忘的经历。
她叫王少玲,是搞营销的,长驻绵阳,每周五回成都。她的老公是搞平面设计的,自己搞了个工作室。他们在交大附近租了房,小日子虽然不富裕,但还是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还是蛮温暖的。
她感觉生活发生变故是在最最近两个月,她发现老公下班很爱上网聊天。她想自己在外面,老公长期在家,太寂寞,于是也没多想。后来,老公就进“城人夜话”聊天室,她起初有些担忧,但老公告诉她,这些东西都是假的,没有什么能取代真实的她。她听着,也就信了,她甚至还以玩耍的心态,和老公一起在成人聊天室里闹腾过。
但后来,很多事就变味了。家里莫名其妙的电话多了起来,老公也变得神神秘秘。直到昨天,她从绵阳兴冲冲地回家,发现自己6天前离家时换的床毯被老公换掉了,对于从来不做家务的他是极为反常的。翻开老公新换的毯子,在棉絮上,她看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为此,她和老公吵了架,甚至当着老公的面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但老公却令她气愤地摔门而去。
她是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离开家门的。但她却又万分的不甘心。她觉得自己被别人那么深地捅了一刀,但对手是谁也没看见。她对此很愤怒。于是,她进了网吧,想找到那个伤她的人。她知道老公很迷恋的就是那个聊天室。这是她绝望时候的一根稻草。
在交大医院四楼上,一个像母亲一样的医生为王少玲缝了六针,包扎好之后,很严厉地对我说:小俩口要好好过!不要动不动就吵架,幸好没伤着动脉。要不然……
我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后来,我陪王少玲在交大的草坪上坐到深夜,听她哭一阵笑一阵地讲她和她的老公。在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到平静了。
这天夜里,我来回打的再加上帮她付医药费一共花去90多元钱。第二天,我对同事讲起这事,他们都说我浪费了一个绝好的新闻题材。起码,也应该把费用捞回来。我没动,我知道那个叫王少玲的女人的伤口还没愈合,我不愿意去伤害她……
半个月后,我的手机收到一个短消息,是王少玲发过来的,她说:伤口已经愈合,我已经原谅他了。(文中主人公为化名,图片为装饰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