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多年也漂泊了多年，我辗转从深山中的厂区，到县城到地级市，最后到了现在居住的大城市。其间，我搬了十五次家，在十五套档次各异朝向不同宽窄和新旧都不等的房子里存过身，我的很多记忆和故事，也就与这些形形色色的房子连在了一起。

    在我印象中，记忆最深刻的是在山区小厂里那间没有窗户的楼梯间，在那间白天也要开灯才能看见东西的地方，我住了七年，至今很多梦里，都会有那股永远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永远都不能停息的上下楼脚步声。还有屋檐下那株从青苔之中脱颖而出的枸树，和出山风刮在树枝上那凄厉而破碎的声音。那个时代，我写诗，每句诗里都能读出一些苦涩的愁绪。我想，这些愁绪，与那间单人牢房般的房子不无关系。

    后来，我谈恋爱了，和未婚妻租住在城郊的一处农家小院的屋顶单间。那是一间冬冷夏热晴天透光雨天漏水的小房子。每年雨季，我们便将屋子里能够拿来当容器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每一处漏雨的地方。我们还会半夜起来，将床移到尽可能少滴雨水的角度。有时，我们甚至会横睡在屋的正中央，听着屋内高低不等疾徐不同的雨滴声进入梦乡。那时，我曾流着泪对身边的未婚妻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间不漏雨的房子，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我至今也不怀疑自己当年说这句话的真挚程度。多年后，未婚妻成为了妻子，而我的承诺，却依然处在画饼充饥的阶段。

    近些年，因工作的变动和生活的变迁，我和妻子在高档公寓借住过，也在环境极差的小区里生活过。我们曾在破旧的老房子里一边听《二泉映月》一边啃烤红薯；也在崭新落地窗下的地铺上细数城市红尘中好不容易透下来的几颗星星。我常常为当年自己的承诺而叹息，也常常瞪着报纸上的房产广告在那里设想假如我们拥有那套房子的情景。有时，我们甚至会在深夜下班的时候，从宁静的大街上走过，数着城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的楼房，幻想着半天云中属于我们的那间子虚乌有的房子。我们常常会苦涩地一笑，说：走，去看我们的房子。

    为了那套至今还停留在我们梦想中的房子，我常常很自责，总觉得自己骗了妻子，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但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宽厚地一笑说：我们没有房子，但有温暖的家！


    这句话显然是宽我的心的，但效果却恰好相反。每当听到她的这些话，我就感觉沉甸甸的。

    我多希望有一天，我的工资的涨幅能跟得上房价的涨幅，我希望在一间我买得起的小房子里，挂上一幅美丽的画，那画里是一间装得下天和地的房子，充满了阳光和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