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清早就听到有一个民工中暑死去了。想写点什么,又什么都写不出来。只有把2004夏天写的这篇老帖拉出来,时间过了二年了,希望状况会有所进步……)
今年夏天特别热,刚进入7月,报纸上便传来热死人的消息,太阳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把过量的狂热和激情发泄到人口越来越多而树却越来越少的人间。整个城市像在文火中燃烧着的炭块,无一处不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令人烦躁的热量。
在城市的一角,有一条正在新修的老公路。这条修了挖挖了修N次的公路这次据说要彻底完工,一大群民工被路桥公司调到了这里,他们主要负责清理渣土和土方回填。
为了方便加班,施工方用钢铁挡板在施工现场搭建了一座工棚。工棚原本选址在路边一幢大楼的阴面,大楼的住户们认为民工们睡在楼下会影响他们休息;民工们煮饭会影响他们的呼吸;民工们的存在会影响他们的安全。住户们于是自发组织起来,每天巡逻着保卫他们的家园。他们还请电视台来曝了光,在电视里,几个老婆婆声泪俱下的陈述使很多城里人对搭建工棚的民工恨得牙痒痒的。
最后,施工方妥协,将工棚搭在大楼对面紧邻一处正在施工楼盘的外墙上,此处正好在太阳光的直射之下,每天阳光照射时间至少在十小时左右,薄薄的铁挡板像锅一样导热性能极其良好。民工们说:睡在里面有一种铁板烧的味道。
工棚长约15米,宽约3米,前面的5米是临时办公室,另一头的5米是厨房,煮饭吃饭都在这里,如果阳光不剧烈的时候,民工们宁愿在工棚外面吃饭,几个人各自端着一碗饭围着一盆菜,汗水混着饭嚼起来咸咸的。运气好的话,天空中会有一丝丝儿的轻风吹来。
除了太阳最剧烈的正午之外,民工大多数时间都在干活,很少呆在工棚里享受铁板烧的味道。一旦下了班,就不得不面对那命运样令他们难受的铁屋子了。尽管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不太愿意接受,所以他们时常采取一些消极躲避的办法。他们要么往不远的河边上去闲逛至深夜,尽量拖迟进棚的时间;要么换上一件相比而言最干净的衣服到附近超市里去无事找事地东瞅瞅西看看,享受享受免费空调。但无论穿什么衣服,他们的举止和肤色总能暴露他们的身份,他们也因此常常受到保安和营业员的特别关照。这和超市里那些他们买不起的货物和顾客们瞅稀奇的眼神一道,使大多数民工宁愿选择到河边逛。尽管河边的水很臭,但灯光还算昏暗,这至少能令他们心里好受些。
以上所说的情况大多出现在工地的活不紧张的时候,大家不至于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冲着炭火堆都敢倒下去睡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民工们加完班就会回到如火如荼的工棚里倒头便睡,不管身下的木板如何硌背,不管被太阳烘得发热的草席是如何烫人,更不管头顶上轰炸机群一样的蚊子的盘旋。他们的入睡能力令很多城里人羡慕,很多路过的人看着工棚里横陈着的十几个睡相各异的男人,都不无羡慕地说:我的睡眠能像他们这样就好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拥有这么好的瞌睡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包括民工们在这个火热的夏天里的一些小小希望或梦想;他们被夏天滚烫的空气热得有些畸形的所喜所忧所哀所乐,他们所要的也许并不如城里人们想像的那么多。他们永远不会奢望住上有空调的工棚,当然也不会奢望有电风扇或灭蚊器之类的奢侈品。在他们的言谈中,对清凉油、风油精和藿香正气水的盼望犹如每个城里人对一笔额外的防暑降温费的渴望。他们对矿泉水和冰淇凌是仇恨的。因为那些东西又贵又不解暑。他们希望包工头在每次加班时不要发这些贵而无用的东西。他们想要西瓜蚊香和卷烟,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发这些东西时,老天爷能开恩,清清凉凉地奖励他们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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