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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那个女死刑犯

(2006-04-03 22:44:39)
分类: 一条忧郁的疯狗
说实话,当我在1995年的春末夏初在山西平鲁看守所第一眼看见李敏时,我一点也不同情她。虽然我为她感到悲哀,感到小人物的无助。
但当她唱起那首当时还算流行的《庄稼汉》主题歌时,我仍然禁不住掉了泪。
因为,悲哀。
那时候我还没有多少采访死刑犯的经验,还很新鲜,想看看那些在警察们的办案手记和结案报告中描绘的十恶不赦人性灭绝的罪犯的真面目。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没想到这些死刑犯心里的求生欲望如此强烈。
警察们经历的太多了,对于这些人的说法基本置之不理,他们不会为这些人的申诉和哭泣打动,他们更看重你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李敏讲了很多,基本上都是怨恨别人,她有理由怨恨,因为确实是她首先被别人拐卖,被强奸,被深深伤害。
但勿庸置疑的是,接着,她又拐卖了别人,那些和她一样可怜甚至更可怜的妹妹们。
先是被动参与,后来主动出击,后来居然上了瘾,成为这个团伙中的骨干。
单就数量而言,她拐卖的人最多。
我不知道她在拐卖别的女孩时的心情如何,虽然她也说有挣扎和不忍,但结果是最终将别人也卖到了山里。
她的自述其实粉饰的太多,这在我采访别的案犯时有更多的了解。她的全部事情在我后来采访办案警察时也有了更多的理性判断。
在听着这些来自各种角度的描述时,我眼前出现的画面是一副荒芜的景象,似乎已经脱离了我们久已熟悉的国度或者环境,就像我梦中常常出现的西伯利亚荒原一样。三个月后,当我来到呼伦贝尔盟中蒙交界的草原时,那个九月的荒原无垠的萋萋连天荒草突然让我想起了采访李敏时脑子里出现的幻象。
当时我冒出的第一疑问就是:这是中国吗?
后来,我正式把此案列入《中国大案录》系列中拍摄,和当地警方一起,参与解救了十几个被拐卖的女孩,那些女孩的表现更让我惊奇。
我突然失去了习惯的道德判断和情感趋向。
那些已经在深山结婚生子的女孩脸上的漠然甚至坦然让我惊奇这到底算犯罪吗?难道真的是象李敏们辩解的那样,是在给老区人民送媳妇吗?
李敏们说,我们是在做好事啊!没有我们这些老区光棍怎么能娶上媳妇呢?
这是无知还是狡辩?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知道,但不想说。

我一共和当地警察解救了三次被拐卖的女孩。第一次解救了三个,过程还挺惊心动魄。在我们就要离开时,全村的人都围住了我们的警车,我们在警察的保护下强行突围,一个老太太追着车子一路哭着喊孙子。
这时候摄像已经把摄像机关上,我赶忙打开,身子悬在车外,拍下了这个凄惨的场面。
后来我觉得我是在作孽。
我们用一种似乎正确的方式拆散了别人的家庭。
其中一个女孩要求跟我们拍摄,但到北京后,突然失踪,据另外一个女孩说,那个女孩又找到了主人。
那个女孩是个放鸽子的。
我这时才想起那个女孩当时是主动找到我们剧组要求解救的。
我们自以为做了件好事,其实被这个女孩利用了。

在第三次解救时,更是富有戏剧色彩。
那是湖北黄石的一个女孩,父亲亲自带着黄石警察来到平鲁,我们悄悄潜入村子时,当地派出所的警察早已摸清了家门,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突然冲进破烂不堪的院里,那个正在打开柜子拿什么的女孩一下惊呆了,警察们冲上去抓起女孩的胳膊就跑,刚到村口,就被男方的家族围住,男方母亲拦在车前吵闹。
半天,我们才脱身。
父女相见,一片痛哭。
这个来自黄石市的女孩,在这个山村,一年只能吃上一顿肉,花上十块钱。
她已经腹部微突,显然有孕在身。
我问她,这个孩子怎么办?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打掉。
看身形,起码已经五个月了。

其实李敏并不像曹荭描述的那么漂亮,起码我并不认为她有多漂亮。
但她是委屈的。也很会表达。在恰当的时候,她唱起了那首歌,她有所用心,但也是一个无奈的用心。
她太想辩解,我们也太想倾听,这是我们的庸俗或冷漠之处。
我们自恃优越,俯视这些已被囚禁的准死刑犯,心中戚戚,出门后,长舒一口气,阳光仍然普照,但那些李敏们已经堕入黑暗。
永远的黑暗。
在曹荭采访后的第二天,这些人被执行死刑。后来我在剪辑片子时,那个主办此案的警察曹俊来到北京,拿来了当时执行死刑的照片给我,我只看了几张就放下了。
惨不忍睹。
据曹俊说,在死刑判决不可改变后,这些人都变的坦然了,只有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天天喊冤,其他人都很看不起他。这个老男人在我采访他时也是如此。
在李敏们被押上刑场时的路上,李敏看到了何玉琼,二人笑着打招呼,说下辈子再见。
那些照片我一直留着,在前年搬家时,我又看到了。
我全部看了一遍,然后烧了。
十一年过去了,如果不是曹荭在博客里提起,我早就忘了。
但一经提起,历历在目。
这些悲哀的人啊。
还有那个把自己的亲妹妹卖掉的男人。
那个帅帅的罗勇。快乐的何玉琼。

实际上,我现在的描述已经非常省略了,有机会,我会把这一切详细地写下来。
这里有太多的复杂的人性表现,无论警察,无论罪犯,无论受害者。
这一切,完全击毁了我以前的信念,改变了我对所谓罪犯的固有概念化理解。

回到北京后,一天夜里我突然惊醒,想拍一个电影,叫《拐卖》。
我在稿纸上写下两个字:拐卖。
然后,就没了下文。
后来我想,这个电影还需要剧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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