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试牛刀 斩除八年恶疾
堂妹馨玥从小聪明伶俐,活泼好动,一次不慎从高处摔下,跌扑伤后竟一病不起。几年下来,说不清请过多少大夫,喝下多少苦药,她的病况非但未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手腕部的痈疽延展至腋下,双手多处关节都严重变形,腿脚肿至无法正常行走。
十里八乡的大夫都已请遍,已经不再有人肯接手了,毕竟谁也不愿被“烫手的热山芋”砸了牌子。好容易碰上一个声称“包治百病”的游医,来家看过后却断言:“已伤及命脉,这病没得治了”。
正值豆蔻年华,本应在阳光下尽享嬉戏的欢快,可怜的馨玥却只能缠绵于病榻,在彻骨疼痛的折磨下,终日寝食难安,坐卧不宁,痛苦不堪,还被判了“死缓”。
一想到她的境况,伯华的心头就涌起浓重的怜惜,并催生出一个大胆的设想——学以致用,用自己掌握的知识为馨玥解除病痛。
下决心要啃这块“硬骨头”后,他没有贸然行事,先找出清代医家王洪绪的《外科证治全生集》,把相关章节重新仔细研读了一遍,心里有了底才去找三婶:“三婶,我有个想法,不知您能不能成全?”
常年愁眉不展的三婶看上去身心疲惫,态度却不现丝毫烦躁,待人依然热情和善:“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一定成全你!”
伯华也没有含糊,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试着给馨玥妹妹治病!”
三婶有些疑惑:“你……治病?我没听错吧?”
“您没听错,馨玥虽说病得不轻,可这么多年都没治好,恐怕是治的不对路子。您要是信得过,让我试着来治一治,说不定能有好转呢。”
既没有祖传秘方,又未得高人真传,不过是看了几本医书,小小年纪能懂多少?又有什么医术可言?自古就有医生不叩门之说,请来的大夫都看不好的病,何况这送上门来的,怕是连二把刀都算不上吧。
三婶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拒绝的话说得也很直接:“你要能治那敢情好,可那么多有经验的老大夫都治不了的病,你一个半大小子就别费心了,还是以学业为重,毕竟备考功名才是正事。”
遭到拒绝在意料之中,伯华没有气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妹妹才十几岁,您总不忍心让她这辈子就缠绵病榻吧。更何况这病发展下去会腐筋蚀骨,一旦伤到内脏还有可能危及性命。您若肯放手让我来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三婶深知,伯华打小就持重本分,不是那种好吹嘘的轻狂之人,此刻的神态看上去更是沉稳笃定,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异想天开。想想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反正也请不到肯接手的大夫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索性让他试试,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这些年来,为了女儿的病,花钱受累不说,更是操碎了心,流干了泪,带着大侄子前往女儿房间时,她心中根本没敢存丝毫希望。多年的求医经历,让她深谙希望越大,失望便越深。
百无聊赖的馨玥平躺在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目光空洞,神情漠然,来人的脚步声也充耳不闻,仿佛沉浸在一个另外的世界中。直到三婶发话提醒:“玥玥,快看谁来看你了!”
馨玥这才扭过头,看到伯华竟有些愣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打招呼:“大哥,你怎么来了?”
说着话她就要往起坐,伯华快走两步上前阻止:“躺着吧,不用起来!”
曾经那么明媚活泼的小姑娘,此刻竟是这般恹恹寡欢的样子,看上去单薄羸弱,萎顿无华,目光黯然无神,整个人就像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霭中,看不到一点这个年龄该有的精气神。
伯华看着她甚感心疼,直截了当道明来意:“我想试着给你治治病,你愿意吗?”
馨玥知道堂哥一直对学医有兴趣,却没想到都能给人看病了,多少有点好奇地问:“找你看病的人多吗?”
伯华据实相告:“还没有人找我看过病,想让你当我的第一个患者,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你的信任?”
馨玥轻轻叹了口气:“唉,我当然信任你,可惜我的病已经无药可救啦。”
伯华佯嗔:“别胡说,你才多大呀,得个病怎么就会无药可救了!”
“是真的,前阵子大夫在外屋跟我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我伤了命脉,没治了。其实我也不想活了,吃吃不下,睡睡不着,连出去逛逛街都是奢望,天天被疼痛煎熬着简直生不如死,与其这样活着等死,倒不如早死早托生好。”
三婶万没想到女儿竟有了轻生的念头,顿时神色大变,只叫了一声“玥儿”,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伯华见状忙把话接了过去:“别说丧气话惹你妈伤心,他们不给你治,我给你治,只要你信得过我,我一定能把你治好!”
这简单的许诺,对馨玥而言不啻于久旱中的甘霖,让她无望无助的心重又燃起了希望,哪怕微薄,哪怕渺茫,有一线希望就比彻底的绝望要好得多。她略带几分惊喜地说:“大哥,我绝对信得过你,你快给我治吧,能治好当然好,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她边说边把纤瘦的胳膊伸过来,让伯华为之把脉。
他手指轻搭细腕,浅按深取,细细体察,良久才收手,随之又观望了她的舌苔,查看了四肢的伤情。脉沉迟,舌质淡,苔白滑,病灶处皮肤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摸上去却硬邦邦的,稍一按压馨玥便疼得双眉紧锁,完全吻合阴疽的症状。
母女二人既紧张又期待,不知伯华会做出怎样的判断来。他没有多加思忖,毫不迟疑地给出了诊断:“是阴疽,不会错!”
“阴疽是个什么病?”三婶不解地问。
“这是种由气血瘀闭,毒邪阻滞,寒凝经络而导致的化脓性疾病,毒疮发于肌肉深部,虽说算是恶疾,但也不至于迁延八年都治不好,恐怕是诊疗的路子不对,您手上还有以前用过的药方吗?”
“有,我一张也没敢丢,全都存着呢。”
“您拿来给我看看吧。”
厚厚的一摞方子,大小不一,字体各异,伯华拿在手中逐张翻看着,边看边摇头,浏览完还给三婶时说:“还真是让我猜中了,没有一个诊为阴疽,全都是按痈来治的,虽说痈疽皆为毒疮,却大有不同。痈发于六腑,生于肌肉,系火毒所致,属阳,为实症;疽则发于五脏,根在骨上,系寒疾之凝,属阴,属寒。阴阳未能辨清,病自然治不好,本就是阴寒之毒,还一个劲儿的去清火解毒,结果越清毒越凝,不单治疗无效,反倒加重了病情。”
母女二人这下都听明白了,难怪病情日渐恶化多年不愈,敢情是给治反了。三婶惊得后背直冒冷汗,得亏没有人肯接手了,再照他们这样治下去,还不得把人活活治死。
馨玥更是一肚子委屈,这些年来咽下的苦药恨不能比吃的饭都多,哪想到却与康复背道而驰。她含着泪说:“雪上加霜啊,我算是倒霉到家了。大哥,想法子救救我吧,哪怕能无病无痛的活上三年五载,我也死而无怨了。”
伯华:“瞧你说的,死神离着你还有十万八千里呢。你这病没有多复杂,就是阴痰阻隔了气血,经络瘀滞导致的,治病的方子都是现成的,不把你治好我绝不收兵。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的病程较长,体质虚弱,受不住猛药强攻,不可能药到病除,只能慢慢调养,需待些时日才能显出效果来。”
他口中现成的方子,说的就是出自先贤王洪绪之手的阳和汤。阳和汤有温阳补血、散寒通滞、开腠逐毒的作用,治阴疽疗效非常理想。伯华根据馨玥的病情,在药量上做了些微调和加减。
服用阳和汤之外,伯华还为她配制了外敷的解凝膏,内外兼治,双管齐下,以期达到最佳的效果。
大约过了两个月,伯华觉察到了脉象有所和缓,病灶处摸着也不再那么坚硬,且有了缩小的迹象。沉疴醒转,馨玥自己也有了感觉,先是疼痛减轻了,继而食欲增加了,睡眠安稳了,气色也日趋好转。
疗效初步显现出来,证实了伯华的诊断治疗准确无误,增强了馨玥康复有望的信念,也让三婶口服心服地认可了大侄子的医术。
万事开头难,有了良好的开端,接下来的治疗就更加顺畅了。伯华循着温阳散寒,化痰祛瘀,托毒生肌的思路,根据肌体变化随症加减,间或还给她服过五味消毒饮,敷过用醋调的玉露散等。
在他内外兼攻的精心调治下,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馨玥体内的寒凝化解了,气血畅通了,多处毒疽病灶全部消失了,除变形的手指关节无法逆转外,其它诸症皆愈。不仅行动自如了,精气神焕发了,她的身体也强壮了许多,看上去目光清朗,面色明润,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
重获健康是馨玥经年累月的一个白日梦,一次次破碎,一次次重拾,几近绝望之际,堂哥伸出了援手。美梦成真这一刻,竟有种不真实感,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仍在梦中,禁不住随手掐一把大腿,还真疼!
一时间,她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五味丛生,百感汇集,本想放声大笑,泪水却不听话地奔涌而出,顺着面颊恣肆流淌。伯华不禁关切地问:“你怎么哭了?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三婶感同身受地说:“她这是喜极而泣”,说话间自己的眼眶不觉也湿了。
馨玥边擦眼泪,边向伯华发问:“大哥,都说大恩不言谢,那我该怎样才能报答你的再造之恩呀?”
伯华笑道:“自家兄妹,说什么报答,你肯当我的第一个病人,不也成全了我嘛,咱俩就算扯平啦!”
馨玥被他的话逗笑了,久违的笑容衬得脸色更显明媚红润。
女儿又哭又笑,羞赧娇巧的样子,看得三婶心花怒放,多年以来的心病解除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想到当初对大侄子的不信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伯华,你真是让我喜出望外,我和你叔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救了玥儿,就是救了我们全家……”
初试牛刀大功告成,一举治愈了迁延八年之久、被诸多大夫宣告不治的恶疾,伯华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感到遗憾——由于病程拖得太久,筋骨受到损伤,馨玥变形的手指关节没能完全复原。
他懊恼自己着手太晚:“本该一个月就能治好的阴疽,硬是给耽误了,我要是早点学医……”
三婶笑着打断了他:“快别这么想了,馨玥生病时你才多大,就现在来说也还是个孩子呀,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恁重的病是你给治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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