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克拉夫特《创造力与教育的未来》一书有感

国家竞争力的本质是创造力的竞争，这一点在世界各国都形成了共识。如何提高社会的创造能力呢？关键在于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要有意识地从课程到教学、从学校建制到社会环境，营造有利于创造力的培养、发挥，以及创造人才成长的教育和社会环境。这对教育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特别是在这生活快速变化的数字科技时代，在这充满了诸多不确定性和可能性的时代。

Anna Craft是英国埃克塞特与开放大学的教授，她具有深刻的洞察力和敏锐性，仔细研究了当今的学校教育与创造力培养之间的关系，提醒我们要关注数字科技对今天的儿童和青少年所带来的影响。因为创造力的培养离不开人们所处的社会土壤，正确认识当今儿童和青少年的生活特征，是教育领域创造力培育的基础。

一、人们对创造力的认识

在很早以前，人们就注意到了一些人身上体现出来这种“创造力”。但在古代的希腊、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传统当中，创造力被认为是一种天赋的灵感，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才能。

一直到19世纪，随着心理科学的诞生，人们对创造力有了更多的关注，创造力产品当中的那些深刻的洞察力逐渐被人们所认识，人们才发现创造力与个人的自身能力之间的相关。

到了20世纪末21世纪初期时，创造力已经被全世界所认同，并贯穿于科学、技术、艺术以及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在学校里开设与创造力有关的课程、开办“创新实验班”等来应对社会对创造力人才的需求，是当下学校最为重要的标志之一。

但其中有一些问题，我们似乎还没有理清楚。

第一，创造力的解放首先是精神的自由和解放。在谈到创造力的培养时，从教育决策层到基层教师，常常把它看作是一个技术问题，如课程、教学如何改进，如何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等等。但如果不从价值观上认同人的个性自由，独立思考，认同对权威的怀疑和挑战，尊重包容“离经叛道”的思想，允许尝试和“犯错误”，那么，培养创造力就无从谈起。

要从价值观上认同这些，就需要改进今天我们所熟悉的流水线加工的教育模式，以及和工厂一样以“绩效”为衡量学校业绩的评价标准，而我们今天所推行的教育政策，恰恰是在进一步强化课程的统一性，强化“绩效”的杠杆作用。

第二，对创造力的理解必须放在独有的文化背景当中。普遍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创造力概念逐渐受到质疑，因为各地经济状况的不同、社会特征的差异以及对技术的掌握和理解程度不同，人们对创造力的理解是各不相同的。

从经济的角度看，一些发达国家已经达到这样的境地，即而立之年的人们现在所从事的工作和职业，在他们的孩提时代根本不存在。对这些国家现在的学生而言，未来的经济发展更是难以预料。而还有不少欠发达国家和地区，他们几十年来的经济状况并未发生大的变化，子承父业的可能性很大。在这样经济差异巨大的环境里谈创造力，显然是有区别的。

从社会的角度看，不同地区、不同国家人口结构的不同，会导致人们关注点的不同，从而影响人们的创造力。比如说日本，因为老龄化人口的不断增加，因此将关注点放在机器人的研制方面，在该领域表现出了极大的创造力；而美国，为了和其他国家争夺劳动力市场，将其目光关注到了现代制造业的领域，3D打印就是其代表之一……人口结构的变化，会影响着人们创造力的方向。

从技术的角度看，现代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特别是人机交互功能等的逐渐普及，其本身就需要创造力，同时也为创造力提供着机会。在数字技术发达的国家和地区，通常也是创造力聚集的地区。

第三，创造力需要合作，而不是一个单独的过程和事件。在学校课程的学习中，像伽利略、牛顿、门捷列夫等一个个的科学家，给人们留下科学创造是个人的一种独特行为这样一种深刻的印象。这在20世纪以前确实如此。但在今天，一个个创新的项目，通常都有一个庞大的团队，需要大家通力合作才能实现。微观到基因组测序，宏观到对天体以及暗物质的观察，无不如此。

二、处于数字时代的儿童生活特征

如前所述，创造力与人们所处的文化背景有着很大的关系。从学校的角度看，要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必须要研究处于数字时代的儿童，其生活特征有哪些。由此作为出发点，来思考教育能够做、应该做的事情。

Anna Craft总结了处于数字时代的儿童如下四个方面的生活特征：

1．多样性

从书写的作业本到一台笔记本电脑，给孩子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作业处理方式的变化。孩子可以通过电脑完成他们的功课，也可以同时聆听或者下载音乐、浏览社交网站、编辑视频材料并上传到网站上面，可以搜索新闻、了解体育赛事的结果、给朋友发电子邮件、玩在线网络游戏……这些任务都能和功课同步进行。以前在同一个时间里只能做一件事情，现在可以同时做很多事情，这就是多样性的最直观的体现。

多样性还不仅如此。现代信息技术让儿童和青少年的娱乐活动和学习活动能够穿梭于现实与虚拟空间之中，而不再局限于家门口的台阶上、街边公园或者操场，使得学习和交往的地点和环境更加具有多样性；虚拟的环境和网络平台，又促成了孩子们私下里可以和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进行交流，导致了社会交往中人员的多样性也带来了伦理上的挑战和潜在的危险；在真实的世界里，人们有自己固定的角色，但在虚拟的世界里，一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在不同的环境里扮演不同的角色，造成了个人身份的多样性；一部移动电话可以实现多种功能：备忘记录、音乐播放、对话录音、计算器、照相机、闹钟、计时器、摄像机、游戏机、连接上网发送邮件等等，使得文化、娱乐、学习、工作等各项活动都可以整合在一起，以此实现活动的多样性，由此而带来的，自然还有文化的多样性。也就是说，我们的生活空间充斥着丰富多样的应用程序、多种形式的媒体、多种内容的活动、多种性格的他人、多种途径的沟通，甚至多种层次的现实。

2．可能性

在数字环境所体现出的每一个多样性的背后，都潜在着持续不断的多种可能性。其中在以下四个方面表现的最为突出：广泛而自由选择的可能性；与他人一起进行可能性思维的可能性；学中做和做中学的可能性；实现想法的可能性。

虚拟环境与现实活动的结合，为儿童和青少年广泛而自由的选择带来了极大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更多地产生于“对话空间”，通过鼠标来进行，而且可以随时撤销。一个人可以在全世界的范围内建立自己的人际圈子；通过固定的或者手持的通讯设备，儿童和青少年可以通过游戏、社交网络和原创内容与他人一起对可能性思维进行锻炼，由此带来一系列不一样的思考；数字环境同时也为孩子们创设了一个能够产生并发展各种观点想法、并实施计划的空间，一个允许犯错但能够从中学习的空间，一个会有多种原创内容产生的空间，这为学中做和做中学提供了多种可能性；在没有数字环境的时候，我们的决策通常受他人影响，甚至我们意识不到这种影响。数字技术和网络环境给予我们与更多的人一同思考的机会，这让我们有可能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想法，并实现自己的想法。

3．娱乐性

在网上，儿童与青少年能够通过网络游戏、社交网站以及原创内容的生成来进行自我建构，并积累虚拟世界的经验。对于活跃的网络用户，他们的网络空间是和现实生活紧密相连的，网络空间成为了一个融入丰富情感和人际关系的娱乐世界，是现实生活的一个延伸。

这样无处不在的娱乐性有一个很重要的特征，那就是与消费主义的联系。在数字世界中，儿童和青少年是活跃的消费者。以美国2009年的一项调查为例：超过80%的人使用网络搜索电影、音乐、体育明星和电视节目；55%搜索大学的信息以权衡是否报名；57%在分享类网站如You Tube上观看节目；38%上网购物（买书、买衣服、买音乐），27%搜索有关健康的信息，如节食和减肥。这还是苹果的平板电脑和苹果手机没有问世之前的调查。随着更先进的数字设备的出现，这样娱乐性和消费主义体现的更为突出了。

4．参与性

数字科技从三个方面促进了儿童和青少年的参与性：一是想象力的参与。数字科技提供的丰富的场景，让儿童和青少年能够通过媒体发展出丰富的想法并传达出来，让个体或群体能投入到“假如”思维当中；二是娱乐性的共同参与。科技让交流变得容易，让儿童与青少年更容易获得社会经验，并且与他人一起塑造这些经验。因为这些交流，让数字鸿沟在全球范围内逐渐被填平，取而代之的是交流、娱乐和学习机会的不断增加；三是产生文化产品。为观点、态度和经历的产生与分享提供了开放性的诸多机会，使得游戏、工作、思考、解释以及表现可以公布于众，并且自己也可以参与其中，因而促进了文化产品的创作。

三、处于十字路口的教育

Anna Craft认为，今天的教育正处在十字路口。我们可以选择继承过去的教育传统，强调年级的严格划分，面对面的学校教育以及标准化的评估系统和奖励机制；又或者，我们可以选择数字科技给教育开辟的新道路，用对话、合作的方式，来共建教育的新未来。

如今的教育是以教师为中心的、途径单一的一刀切模式，这种教育在教学过程中把学生分离出来。而如今的网络一代，有许多是通过合作而进行学习的，这种合作不仅仅是以教师为对象，也存在着学生之间的相互合作。

外在机会的多样性以及自身潜力的可能性，两者构成了一种强大的张力，推动教育工作者必须要认清自己与儿童和青少年的关系。多样性和娱乐性强调交流、强调投入、充满诱惑、充满刺激，注重儿童和青少年在教室意外的趣味学习，不论独自钻研还是与众同乐。这些都是和学校教育所冲突的。参与性和可能性，则给教育工作者提供了一种指南针，指引着创造性的未来。这给教育工作者带来了一系列要思考的问题：是什么促使儿童和青少年投入不断拓展的娱乐之中呢？电子游戏和社交网站是如何在市场规律的推动下进入他们的生活的呢？面对学生，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什么？放宽自由，还是防止危险？

今天的教育工作者面临着三个基本的挑战：挑战之一是要明确教育所要传递的主要信息。教育的内容应该是什么？设置这些内容的目的是为了培养理解力，还是创造力？还是两者都重要？挑战之二是教育的主人公，即教育的基本内容是为谁所设？教育是所有人的事情，同伴的合作则是创造性教育未来的一个关键；挑战之三是教育在各种正式与非正式的模糊性当中，如何支持创造性的教育未来？

最大的挑战或许在于，如何寻找到恰当的方法来对教育进行创造性的改革，并清醒地认识到哪些因素会影响到教育、哪些人会从教育中受益，以及如何保持教育的终极价值。创造性的教育未来，必然涉及到儿童和青少年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多样性、可能性、娱乐性和参与性。

《创造力和教育的未来》  [英]Anna Craft/著  张恒升/译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