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敲门声还没有落，她就一脚踹开门，闯进了男人们的卧室。

所有的男人都在睡梦中被惊醒。

她立在地窝子（注）中央，带着室外的寒气喊道：“懒蛋，快起来！早饭都做好了！”

沿墙的一张床吱吱扭扭的响了几下，一个慵懒的声音答了话：“嚷什么嚷？快出去，没看见都还没起了吗？”

答话的是她的恋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

“看看都几点了？还赖在床上！”她立马把话扔了回去。

在宣传队她是舞蹈演员，小伙子专工独唱。

此时，所有的人都把头缩进了被窝儿，偷偷窃笑。

“笑什么笑？你们都一样，没一个勤快的！”她从点射转成了扫射。

“你先出去，你在这儿我怎么穿衣服？”小伙子诺诺地想早点结束战斗。

“我不走，我走了你又睡！我就是要看看你这身排骨！”

“哇——啊——！”所有的人都大叫了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意识到说走了嘴，只好转身往外走，临出门还是撂下了一句：“快起来，今天的早点是奶粉、鸡蛋！”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一个恋人们直到结婚都不敢碰碰手的年代。

几年后，她与他的热恋终于修成了正果。婚礼办得简朴，洞房闹得也并不热烈。转天清晨新娘子早早就来到了乐队队员的卧室，于是就引出了不少调侃：

“那么早不陪着你男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你管呢？我愿意到哪就到哪！”

“八成是昨晚闹别扭了吧？”一个队员“不怀好意”的问。

“闹什么别扭？当是你呢？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话毕，她莞尔一笑，脸上露出了新娘子难得一见的腼腆。

“喔——！”大家一阵起哄。

她却不以为然：“怎么啦？哄什么哄？不喜欢还不找他呢！”

一个队员立马接茬：“喜欢没关系啊，今后要是他欺负了你过来告诉我们，我们大伙收拾他！”

“用不着你们，我就收拾他了！哈哈！”一阵标志性的爽朗的笑声。

大家还没有从她的笑声里解脱，她却突然一本正经地发了话：“收拾他是假的，不过你们还真得教育教育他！”

大家不解其意，瞪大了眼等着下文。

她转过身，用手指着几个结过婚的队员：“特别是你们几个成家的，得好好教育教育我们那位，他什么都不懂啊！”

“怎么啦？怎么啦？……”大家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嘈嘈着想探个究竟。

她却一下滑到了门边儿上，倚门回首撂下一句话：“问他去！”立马不见了踪影。

后来，队员们当然没有放过她那个老实的男人，终于问出了洞房中的囧事，也帮着她完成了那个“教育”。

转天，大家再见到她时，她已是满面的春风，问起“教育”的成果，她又打起了哈哈：“呵呵，没问题，没问题了！”接着还是那爽朗的笑声。

此后，她的大胆直率远近出名，她的男人却多了一个新的绰号。

几十年后，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他罹患癌症英年早逝，她带着他们的儿子在城市中艰难度日并把他拉扯成人。后来，她找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组成了新的家庭，那个男人孱弱多病，耗去了她的不少精力，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性格和对舞蹈的热爱。

在一次大型的知青支边纪念文艺演出中，她再次站在了舞台的聚光灯下，依然是优美的舞姿，依然是青春的风采。

花甲之年再次登上舞台，她有着别样的感受，当她得知当年曾在一起的一位男演员也来看她演出，她更多了些激动。

散场的当口，她来不及卸妆，就夹杂在人群中大呼小叫地开始了寻找。

那个男演员听见了她的呼喊，停下了脚步，看见她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一袭红色的上衣，黑色的短裙。

“我老早就听说你来了，我和他们说过，今天一定要见见你！”

“你们今天的舞跳得真不错！”那个男演员很有礼貌的回应。

“呵呵！咱先拥抱一下吧！”

瞬间的尴尬，因为那个男演员的老伴就站在旁边，尽管以前大家都很熟络，但拥抱毕竟不是老年人习惯的方式。

“好吧，那就抱一下吧！”男演员还算大方，也有些无奈——为了解开这个困局。

大厅中，演绎了两个花甲老人的拥抱。

她笑逐颜开，也有了满足，转过脸对着那个男演员的老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抱他吗？”

男演员的老伴一脸的茫然：“……？”

“告诉你吧，因为你在这儿，你要不在，我还不敢抱他呢！哈哈哈——！”又是那爽朗的笑声！

有人说这个女人很扯，也有人说这样的女人心里干净。

注：地窝子——在西北等干旱地区，主体在地下，棚顶露出地面，供人居住的简陋处所。

（题图照片为博主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