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开头:雁湖之旅

标签:
文化 |
分类: 虚构 |
【契子】
雁湖之旅
文/江南冰雨
她想飞,当她站在悬崖之上,就有一股冲动,飞翔的欲望。山风扑面而来,玫红色的凯乐石冲锋衣被山风吹得鼓鼓的,在江南水乡乌镇买的蓝印花布头帕早已不知去向,攀登时的汗味已经消散,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一张一合,身轻如燕。鹅脂似的脸颊冰凉如水,细密乌黑的秀发迎风飞舞,如无数双手指触摸着耳畔,薇儿张开双臂,朝着瑰丽的日光,那一点一点扩展的残红,尽情地释放着。她早已铆足了劲,想放声呼喊,但微弱的声音被风带走,消失在空旷的山野。山巅上仅有的几颗松树,针芒在落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摇曳着,散落一地的枯枝败叶已经腐烂,滋养着。一小块黑石的一角上结着冰棱,发出一道夺目的光芒。杜鹃花还未开放,那些低矮的灌木,在向阳的山坡上忍耐着,等待生命绽放的那个短暂时刻。再过一个月,这片山野的杜鹃花就要开了,阳春三月,山巅上的寒意依旧很浓。
很久没有这样舒畅的日子了,晴空万里,雨后初霁的初春,寒冷即将过去,桃李争春,万物苏醒,鸟鸣山涧,千回百啭。大山深处的时光流得缓慢,从潺潺的溪涧一路走来,薇儿就像只燕子,不停地跳跃着,玫红色的身影,映照在溪流上、竹林间,那些低矮的老屋,就这样静静地伫立了百年,甚至更久。就地取材的溪石、瓦砾、窗棂,都是一道道最美的风景。薇儿摘下脖子上的单反相机,轻轻一按,便瞬间定格了下来。
一条黄狗不知从何时蹿了出来,在不远处,朝着薇儿使劲狂吠,她下意识地准备避让,或者有些心虚,小腿有些打颤。薇儿不敢与它对视,想喊出声来,却又有些害怕它有进一步的行动。又一只黄狗悄无声息地出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薇儿的心底有些打鼓,她其实并不惧怕那些小动物,她的天性乐观开朗,又有些顽皮任性,从小就生活在农村,寄养在乡下外婆家里,童年的经历,是深埋在记忆里的一丝丝甜蜜。可是这两只黄狗的出现太过突然,就在相机对准老屋的刹那,薇儿对那些雕花的窗棂产生了浓浓的兴趣,于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刚才可能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就在一声声咔嚓声里,黄狗仿佛觉察到什么,便从隐身的地方蹿了出来。
薇儿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仿佛自己已经冒犯了这里的主人,虽然独自在早晨出发,沿溪而上,知道这里人烟稀少,没有遇见任何一个山里人,但仿佛有一股神秘的气息,召唤着她不辞辛苦,沿着羊肠小道,一步一步地来到这里。大山里的峰峦、溪流、竹林、茶场与村落,是那样的险峻、欢快、清幽、闲适,完全是另一个幽深的世界。黄狗的敌意并未消散,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在它们的眼里,或许薇儿并不构成威胁,狂吠只不过是偶尔的激动与虚张声势。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村落,黄狗们大概是太希望嬉戏了吧。
薇儿心神落定,打量着眼前的有惊无险,就放开胆子,用镜头对着黄狗,使劲按下了快门,咔嚓,大功告成。就在这时,黄狗的主人也从屋里摸索着走了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老奶奶,微驼、嘴有些瘪,她的发音含混不清,用当地的方言说了句什么。薇儿连忙靠近,随手扶了一下老奶奶。“阿婆,您好。”薇儿的嘴很甜,声音也跟这山谷里的鸟儿般清翠。老奶奶用昏花的老眼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姑娘,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坐在靠门的一张矮椅上。薇儿松开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地图,顺手翻看了一下。“阿婆,这里是石门吗?听说这个山顶上有一个雁湖,是从这儿上去的吗?”奶奶可能不太懂你的国语,但大致的意思或许明白,用方言回了一句。“这里是石门村。”薇儿开心地笑了,因为老奶奶的方言实在是太亲切了,她的老家就在邻县,尽管不是很一样,但八九不离十。这里的山路一直通往石门瀑布。再从石门瀑布的上方一直往上,就有一条通往雁湖的路。雁湖是大山之上一处绝佳的风景,但她从未来过。千百年来,大山的由来因雁湖而得名。
“阿婆,雁湖是从这条路上去吗?”薇儿指着门前不远处的一座小石桥问,微拱的石桥苔绿斑斑,通往的是一条隐秘的林间小径,清风将竹林吹得簌簌作响,仿佛林间隐匿着居士,奏鸣着铿锵的曲调。贴着老奶奶的脸,薇儿用近似于当地的方言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疑问,老奶奶动了动干瘪的嘴角,散漫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落在了门前溪涧上方的石桥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条路去雁湖,很少有人走的,只有林场的老黄一家住在山上,山上有个国家的茶场,快到清明了,这两天茶场的人好采茶叶了。”“这里的茶叶很新鲜的,比别的地方都要嫩。”老奶奶开始有些呢喃,又仿佛是给了一个圆满的答案。薇儿开始有些迫不及待,很想马上往山上走,又生怕辜负了老奶奶的好意,便拉了张藤椅坐了下来。老奶奶清秀的脸上绽出了花朵,拉着薇儿的手,问这问那。“姑娘,你一个人来的?”“嗯”“来,喝口水。”说完,便要起身,进里屋给她倒水。薇儿连忙拉住老奶奶的手,“不了,阿婆,不用客气的。”“这里的山水甜,又解渴。”老奶奶执意要给薇儿倒水,薇儿只好陪她跨入门槛,堂屋的光线忽明忽暗。墙上贴着一张旧时的年画,角落里有个破旧的灶台,但一尘不染。老奶奶从缸里勺了瓢清水,递了过来。薇儿清了清嗓子,一口咽了下去,凉意沁人心脾,五脏六腑都舒坦开来。
薇儿拉开背包,掏出喝了半瓶的矿泉水,灌满,跟老奶奶道了声谢。辞别了老奶奶,跨过小石桥,步入了一条荒芜的小径。一路上,乡野的空气有股青草的味道,清新自然,呵出的气也是一圈圈白雾,漾了开去。小径上散布着一粒粒细小的羊粪。薇儿只得小心避开,生怕沾了那双新买的登山鞋。
薇儿的裤腿脚跟上还是沾了不少青草、泥巴、甚至羊粪,这一路走来,她寻觅到一处狭小洞开的石门,一处飞流四溅的飞瀑,两间断垣残壁的老屋,在芳草凄凄的泥泞中渐行渐远。
山中自有一番天地,草木是新鲜的,空气是新鲜的,就连羊粪都有着新鲜的热度,薇儿流连在山野里,就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家园。但在不久之后,她的确是那只迷途的羔羊了。原先的小径突然消失无踪,草木之间,隐晦曲折,荆棘丛生。
在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山野,薇儿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她就是一只被困在林地里的小兽,孤独如潮水般涌来。新鲜、刺激,对于薇儿来说,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想走回头路,却又有些不甘,何况也要寻寻觅觅。一咬牙,还是往上爬吧,就是连滚带爬,总会爬上山的。密布的荆棘勾住了背包,刺疼了脸,这些都不算什么。大山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野兽,这倒令她心安。越往上走,山风钻进衣领,脖子冷凉。这鬼天气,明明昨日春意昂然,今日却骤降到五度。杜鹃还未绽放,低矮的灌木使你分身无术,只能挨挨挤挤,见缝插针。薇儿开始后悔没跟男友一同上路,由着性子一个人从北麓上山。随风,你在哪里?若是你在,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
可是,他还会跟着我来吗?还是我就根本没想过要他一起来?薇儿稍一分神,就被那荆棘刺了一下,手背猛地出现了一道刺痕,鲜红的血毫不犹豫的渗出;顿时,泪水莫名其妙的夺眶而出,委屈满满;索性,就地而坐,不管脚下是青草、泥巴,或者是羊粪。薇儿知道,自己整整花了一周时间努力整理出来的轻松的心情,早已消失无影;那份自己痛恨了多时的矛盾又开始揪心了。几何时,薇儿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变成了现在的我。早上出来明明是太阳温暖,可此时,天色阴沉;风也开始飕飕的;薇儿抬起头,任由泪流满面。
薇儿只能咽下苦涩,在一小块开阔的岩石上,掀起头帕,理了理乱发,继续上路。路很长,一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悬崖,一侧是茂密的山坡。还好有惊无险,只不过在树丛里又跌了一跤,崴了下脚,一点小伤,并无大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