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翻看轰轰的相片。电脑里至少有两千多张它的相片。与我的合影。与其他人的合影。它自己无辜的对着镜头的样子。这几千张相片记录着它小到大的每一个阶段。一直觉得它的表情好像一个悲悯的老者，悲慈而恩悯。永远一副不知拿这个世间要如何是好的神态。并不让自己肆意的去看它所有的相片，怕承受不住这悲伤，仅是如此，眼泪就已是不断流下。

 

想狠下心来跟送它给我的人说不要它了，让他去处理。从此以后骗自己，跟自己说从来没有养过这么一只狗，从来没有见过轰轰和小安。然后一直一直这么骗自己。直到忘记它们。

 

想的是轰轰，心痛的却是小安。

小安一直是条没有人疼的狗。长得不讨喜，性格又孤僻，不懂家里的规矩，又打不赢轰轰。我不在，不知道轰轰会不会让吃饭。之前它们每一顿饭都是我监护着吃完。我站它们的中间，不让它们碰到彼此。

轰轰虽然是善良，争食却是狗难以抗拒的天性。轰轰比小安重了好几十斤，它争不过轰轰。

全世界不会有人会像我这样守着它们吃饭。且每一餐都是如此。

 

小安。小安。

一想到小安心里就揪痛。

全家人它只信任我，我在哪里它在哪里。轰轰会跟着其他人玩，所有人都宠它，哪里有空调它就呆在哪里。小安则不是。小安只跟着我。我在哪里它在哪里。小安只守着我。无论见了谁它都躲，往沙发底，往墙角躲。

每次看到它拼命躲的样子，心里就很酸。不知道它小时候受过多少伤害，如此的不信任人，如此的不信任这个世界。

一直觉得它像我。一直躲着这个世间的一切。觉得任何人与事都有可能带来伤害，这个生命不是用来承担其它的，就是用来惊恐世间的一切。

 

眼睛哭肿了。

 

我是真的担心小安。它刚满两个月的时候，从北京的狗场来到上海。长到七个月又被原主人卖给我。还不到九个月，它身边就一个保护它的人都没有了。

 

要送走它们的话，所有人都会争着要轰轰。小安则不会。小安无人会要。

终于理解那些当送走子女的父母们为什么把最可爱的孩子送出去，却把最丑的最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留在身边了。可爱的孩子到哪里都会得到宠爱，不讨人喜的孩子却不会。不是说只有我有这耐心和爱心，而是我理解它的内心。

 

是的。我理解一条前腿和后腿都有伤疤的狗。

 

我甚至在脑子里出现它们几年后的眼神。

若我现在把它们送人了，几年后轰轰和小安可能各自一个地方。它们可能睡在路边，混身皮肤病和脏垢，一直处于饥饿的状态。那时候轰轰的眼神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一定是仇恨。满眼的仇恨。并且它永远不会理解这个世界。也许它会忘了我，也许不会。

若是不会，那一定是因为它想不明白那个一直陪着吃一天三餐的妈妈为什么不要它了。

 

小安则一定会忘记我。因为我在它生命里出现得太晚，且陪伴它的时间太短。我不足以让它记一辈子。最后它会成为一只孤僻的、被主人嫌弃、被同伴欺负的狗。且混身是伤。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