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念亲恩 |
(这个弯拐过去就能看见那座铁桥。是前年回家时,特意打车去看这些老路、老房子时拍下的,那天下过雨,路面还积着雨水。从以前读书的小学门口走过的时候,才知道那间子弟小学已变成了住宅小区。当环境的改变重叠起自身的转变时,就难免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伤感。我就是带着这层浓浓的伤感,一个人和一部相机重游了一些旧的街道和一些记忆里的泥泞小路,还有那一座座记忆里飘浮着瘴雨蛮烟的的荒山野岭。)
我知道她生病了。
在那座我走过了无数次的桥头,遇见她与一个陌生女子迎面走来。那座桥是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一直到我离开家,无论上学放学时都必经的一座铁桥。
是火车从隧道一出来,就要驶过的一座桥;在这座桥上,她让我深刻的明白到母亲就是女儿的守护神,母亲就是女儿的保护者,会有一种神圣的指引,让母亲出现在女儿最危急的关头。十六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漆黑的夜里,我刚刚逃过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危险,我转过身去,朝家的方向疯狂的奔跑,才跑出几步,就看到她正在赶来的路上,她从桥的那头走过来,前后才几十秒的时间,在我经历并逃脱了一个从来没有想到过的突发危险,气还没喘下来时,就看到她寻来的身影,那一刹那,我差点冲过去用力的抱住她,但我只是强忍着恐惧和害怕,我只是惊魂不定的跟着她往家走,跟在她身后,第一次有一种幸福的感觉。第一次知道如果我有危险,她一定会出现,这是暝瞑中的安排,她一定会鬼使神差的第一个出现在我最需要她的当口。
这座桥不长,全长估计不到二百米。就在这段距离里,我第一次感觉到她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
在梦里,这座桥是第一次出现。就在接着我家的端的桥头,她和我擦肩而过,还是当年的方向,我从这头走过去,她由那一头走过来。
梦里,我能感觉到她身体虚弱,我问她:你去哪?她扶着腰说:我去那边走一走。
我在上一个台阶的时候,转过身望着她的背景,感觉很难受。跑过去扶着她说:我陪你去。
我们到了一个很吵闹的地方。她也变得有些生气起来。在一个专供人许愿的地方,感觉像是一座寺庙,却又只供人烧香,我扶着她说:妈,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烧个香许个愿。
我从坐在正中间的那个妇人的手中接过一柱香,我看见她的样子,五官很是奇怪,双眼细眯着,两只上眼皮都肿着,有一只眼睛还泛着微微的红,椭圆的脸形,皮肤是粉白的,照理应该是让人害怕的,可是我并不害怕,我似乎觉得从事这种工作人都是有些异于常人的,比如瞎子算命等。
我接过第一柱香,点着了,我许愿:保佑我妈平安。
然后,我又找人要了一柱香,点着后,我用手摇灭火焰,认真的许二个愿:保佑我妈健康。
我很虔诚的做完这些后,跑到外面去扶她,说:妈,我许完愿了,都是保佑你平安和健康的。在她身边,感觉她比之前开心,然后我也开心起来,我伏在她耳边说:我再去许一个愿,多一个保健康的愿,会保险一些。
我又兴冲冲的跑进去,找许愿要用的香。三支香为一柱,可是我拿到手里的香不是直的,是弯曲的,而且很长,我就在一堆香里找。实在找不到直的香,我就握着弯曲的香,想去点燃它们,可总点不燃,最后只有一根点燃,却又跟之前的不一样,我握着它说:我许第三个愿,保佑我妈健康,这次生病一定会好。在许第三个愿的时候,心口就发疼、发闷,有点想哭,完全没有许前两个愿那么轻松自如。
“好”字没有说完,我就醒了。
醒来后,四周一片漆黑。爬起来去洗手间,没有开灯,闭着眼睛,坐了十几分钟,没有关的电视机发出来的光,让黑暗减弱。再回到床上的时候,发现被窝已经凉了。
在敲打写出这个梦的时候,我哭了。一想到这个梦,眼泪就饱满了眼眶。想到她目光,那种瘦瘦的目光,很少有人一生的目光都是瘦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让我随时想到她都会心疼都会悲从中来。
其实,我一直都怪自己无能,我为什么就不能救她?我曾经当着她的面答应了我要救她的啊!!我答应过的啊!!
她不知道病情的时候,幸福的对我说:丹丹啊,这次要靠你救我咯。
因为我一直跟她说会好的,小手术,很普通的手术,她一直相信我说的这些,一直一直相信的。
我一直在想,她突然知道没有手术希望的时候,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是怎么做到能接触现实的?她怎么做到的?她分明是想多活几年的,真的,真的,她真的是想多活几年的,她想看着我和我哥结婚成家,她想做很多事情很多很事情的。她怎么就这样走了?就这样把她牵挂的人和事丢下走了?她怎么就真的走的?不是真的,根本就不是真的
还有,还有父亲。
上周父亲来电话,说他生病了,比去年那次还严重,蹲下去就起不来,头晕,高血压等等,住了一周医院,不过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已经出院了。
我知道,他的出院跟病的好坏是无关联的。去年,他骨头都断了,却死也不肯住院,全天下的人都劝他配合医生的治疗,我都在电话里哭着求他,我说我跟你下跪求求你呆在医院里不要动,行吗?我甚至说就当你可怜可怜我,我已经没妈了,我不想再没了你,你就可怜可怜我躺在医院不动行吗?
我手机打到停机,眼泪哭到风干,软硬兼施,我威胁他说:如果你不听医院的安排,非要出院的话,以后你出什么事,不要来找我,不要告诉我,跟我无关。
最后,我说得他烦了,他挂断我的电话,再最后不接我的电话,接通了,也不跟我说话,再再最后他就私自出了院,而且自己给医院写了责任担保书,声明:出院后若是出事,与医院无关。
这些年来,我越来越知道自己对他是无能为力的。我跟自己说他活一天,你就有爹一天,如果他哪天突然就走了,那也是正常,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觉得自己孤苦伶仃的,也不要觉得有了他,你就不是孤苦伶仃。
母亲在世的时候说:我没想到我会走到他的前头,可是这就是命呐。
母亲还说:你别看他现在身体好的样子,一天喝一两斤白酒,他是那种一出事,马上就走的人。
我一直记着母亲说的这些话。母亲是怕我们都不管他了,都恨他,她知道哥哥是没办法了,哥哥跟他几乎是恩断义绝了,所以她才在我耳边说这些话,让我自己去领悟她想传递的深刻的意义。母亲曾经说过: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是你的父亲,你的生命是他给的,也是他救的。
很多时候,我觉得母亲真的很伟大。我常常望着她瘦小的身影想这个女人是我母亲,真的是我的骄傲,也是我上辈子积了德才能生成她的女儿。
我跟父亲说过:你今生遇到我妈,是李家祖上积了十八辈子的德。
尽管他是那么的荒唐,我却不再计较,也不反对他继玄,跟任何人都好,只要能照顾他。可是,他越来越听不进他人的意见了,无论对错,他只坚持自己的。他怕我担心,所以出院后才打电话来,他在电话里说:丹丹啊,你做的那个梦是对的,我真的住院了。
春节在丽江的时候,做了个梦。梦里,他和母亲走在我的两边,他很开心的在穿新的衣服,正穿到一半。母亲沉着脸走在另一边,没有说话。我很开心,他们两个人都在我身边。
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如果梦见一个人,对方很开心,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的话,那么就是这个人要生大病,或者这个人要出事,一般生大病的多。一定要小心。
母亲确诊为癌的那天早上,在去广州中山肿瘤医院之前的几个小时,我也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历经如此可怕的梦境。
我在洗手间里,原本很大的洗手间,突然变得很狭长,四面墙向我挤压过来,我对着镜子,发现离眼睛非常近的上眼皮扎进一根竹签,我想把它拔出来,一碰到竹签,从它扎进去的地方,就涌出一股一股的鲜血,很快,眼睛被鲜血挡住了,我拼命的擦双眼,好不容易从一点缝隙中看到镜子里面的我,整张脸全是鲜血,没有一丝空白的地方,血还在涌溅出来,我拧开水龙头,拼命的捧水扑在脸上,想把血冲洗掉,不想,越洗血越多,布满了整张脸,还有脖子,双手,而两边的墙也靠得很近,几乎就要把我夹住,不能呼吸。
惊醒后,我躺在地板上,母亲睡在我的床上。
我心里的恐慌是从那时候开始滋生的无限巨大,无边无际的吞没着我。
在带着母亲去医院的出租车上,我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跟母亲讲解广州的情况。那是她第一次到广州,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之后,我知道有些事情,真的会有提前的预兆的。所以我很怕做一些感觉不好的梦。很怕很怕。
在梦里哭醒过很多很多过,可是醒来后,除了无尽空虚和浅淡的悲之外,还有轻松。在梦里哭,总好过在现实在哭。
可是,我很怕做那种醒来后感觉很不好的梦。很怕很怕。
其实,我是恨他的。这恨却是无法支撑得起来的恨。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心惊肉跳夜不能眠。这些年来,我最怕听到“病”这个字,跟这个字相关的一切都让我畏惧。
想打个电话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可是打去又只是一堆我无能为力的人和事。
这些年,我遇到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会想:我妈在的话就好了,就可以问她。以往,我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她看出我有心事的话,就会引导我说出来,然后她会给出最正确的分析和答案,还会跟我说一些话,最终却还是让我自己拿主意。
她的各种引导是我最需要的。
这几年,我做了一件自己拿不准是对是错的事情,好想问问她,我要怎么办,如果做错了,我要怎么去弥补。有时候心里追问得太多次,就会想如果是她,她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她会怎么样想,然后她会怎么样给我意见。可是,我终究不是她,因为她总是能给到我很多我意想不到的意见和看法,往往是在她说出自己的观点后,我换到她说的角度去想时,才发现她的思想非同寻常的深刻。
我堆积了好多问题想告诉她,关于感情的,关于生活的,关于工作的。我会把这些问题都存起来,如果以后会见面,我再一个一个的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