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文备份。太长,没时间的就别看了。)
一)
山风呼啸着在高低错落的重峦叠嶂间回旋盘转,甩动着长鞭抽打着裸露的岩石,手掌粗暴地急急抚过蓬发般倔强不羁的灌木丛。
站在这块孤零零突兀于一座山顶的椭圆型飞来石上,一路出的汗被初秋清爽的山风慢慢吹干。走到巨石边缘,探头向下看,刀削般立陡的岩壁笔直没入灰暗的谷底。一阵晕眩,身体不自觉地欲向前倾,腿上瞬间似有电流窜过般酥麻颤栗,心在这一刻已先于身体一直一直向崖下坠去。
一阵更加强猛的风迎面吹来,扶直了摇摇欲坠的身子,也惊醒了昏顿迷茫的意识。
走回巨石中央,我从背包里翻出一条雪白的床单,然后蹲下身子,开始象铺床一样在平整的石面上铺着床单。风象成心捣蛋的淘气孩子,一次次掀卷起刚刚展开的布角。没办法,我只得将床单又放回包里,沿着刚才上来的地方再爬下巨石,在附近找了几块石头,抱在怀里,然后又费力地爬上来。
这一次,每铺好一个角,我都用一块石头把它压住。
这一带的山里,象这样的椭圆石头比比皆是。一定是亿万年前水流冲刷的结果,也许这里曾经是河床,而今却耸兀成山的模样。
站直身体,端详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就的“杰作”,忽然想,从天上看,这一景致一定荒诞至极,甚至多少还会有点匪夷所思——荒芜人烟、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中,偏有那么一枚圆滚滚的巨石悬悬地待在这座山的顶上,于这本是光滑无物、寸草不生的巨石上面,还偏偏立着我这样一个着了城市便装的女子,刚刚在石面上铺就了一方白得耀眼的床单。
思绪旋既飞升出九天,于云外天际鸟瞰着自己和这里的一切。
再次爬下巨石的时候,我背着包。
转到巨石的阴影里,打开包,从里面拽出那条仅穿过一次的白色棉质连衣长裙,接着翻出一双连裤丝袜,白色针织开衫,和一双T型带的白皮鞋。然后,脱去身上的羊绒短袖毛衫和牛仔裤,最后连袜子和旅游鞋也脱了。
毕竟是入了秋了,山里的风凉飕飕的。几乎是哆嗦着穿上了连裤袜,套上长裙,再穿上皮鞋。针织罩衫系在了腰间。接着,从背包的夹层里,摸出一面小镜子和一只口红,对着镜子,我细细地在自己苍白的双唇涂上了粉嫩嫩的颜色。
重新爬上巨石,我笑了,笑自己刚才真是多余,还要躲到石头后面去换衣服,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一个都没有,即使光着身子站在这里,也只有天上的飞鸟才看得见。
躺在白床单上,头枕着背包,眼前便只有混沌不清的一片天空,看不出一丝云的痕迹,也看不见蓝天,只是白蒙蒙、亮皇皇的一片。我努力地睁着眼睛,并不是要在这样的天空中寻找点儿什么,而是不想这么快就睡去,虽然走了很长的路,也已经很累了。
我是半夜从家里出发的,东西早在他们一睡下时就开始收拾了。没有必要带太多的东西,所有的装备都已经想好。开着书桌上那盏可调光的台灯,把灯光尽量调暗,然后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一样一样、按部就班地往不大的双肩背包里装着——裙子、袜子、鞋、罩衫、薄荷糖、巧克力、饼干、矿泉水、本子、笔、照片,最后,从抽屉最深的地方摸出那把小梳子,试图在灯下看看,但看不清,也一并放进包里……
背上包,蹑手蹑脚拎着鞋走过走廊,用最轻的手法转动大门的把手,慢慢打开,门还是发出了响声。
在楼下穿鞋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我竟连一个字也没留给他们——生我养我的父母。
到火车站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候车大厅里那股令人不快的味道,夜晚似乎越发浓重,顶得我直退到了广场上。
最早的一班也要七点多,只好找了个台阶,坐下来静等……
终于上了车,座位不靠窗,夹在两个男人中间,一看便知都是京郊的农民,黑黝黝的脸膛上每一条皱纹都浸满辛劳与知足。
这种短途慢车启动起来也慢,仿佛牵引着一长串车厢的不是电力机车头,而是一队哼哧哼哧的老黄牛。列车终于以跟公共汽车差不多的速度晃出了繁华的都市背景,车上的人也相继安顿下来,不再走来走去、找这找那了。
眼睛的余光瞥见右边的男人正从放在桌上的塑料袋里摸索出一枚茶叶蛋,接着用一双看上去脏了吧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拨起蛋壳来,随着他把拨了壳的鸡蛋慢悠悠地放进嘴里,一股冲鼻的臭乎乎的味道也飘了过来。我突然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胃的抽搐顶起胃里的东西难以遏制地翻到嗓子眼儿。我屏住呼吸用力地忍着,眼里几乎要流出泪来。终于,我憋红着脸,手捂着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奔着离得不算太远的厕所走去。
这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最近越来越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几乎无法预测会在什么时候,闻到了什么味道,就会这样吐出来。
回到座位上,男人已经不再吃蛋,对面和身边的人全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我,也许是我神经过敏,脸上开始发热。
提前一站下车,倒不是因为人们的目光,而是有意想用双腿沿着铁轨走完这剩下的路。
阳光下锃亮的铁轨反射着蓝幽幽的光,透着一股迷人的金属质感,让人有想用它做一把匕首的冲动。走在黑熏熏的枕木上,两个枕木之间不宽不窄的间距令步伐无法真正展开——一步一个太短,一步两个又太宽。于是,我索性在铁轨上练起了平衡木。
突然脚下一滑,伸出手去,抓了个空,随即想起身边已经不再有他的手相扶,心里骤然一阵发紧。
远处隧道口露出了火车头,正以看上去挺慢的速度朝着我过来。我低下头,目光向下,盯住在脚下的铁轨上,干脆不去看它。
从来都没有哥勇敢,面对死亡,他在最后一刻可有过一丝惶恐?
我试图猜测他当时的心情,那么,当车轮碾过他身体的时候,他立刻就没有感觉了吗?还是清醒地眼看着火车的底部在眼前几十公分的地方快速掠过,体会着自己的身体被截断的疼痛呢?我不得而知,怀着强烈的好奇也意欲一试。
然而,火车随即发出的惊天动地的笛声陡然刺破了我的冥想,猛然抬眼,车头已经变得相当高大,活象个要吃人的怪兽。
我是怎么跳下路基,又怎么趴在铁路桥栏杆上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在脑中变成空白。只记得随着一阵剧烈的恶心,我开始对着桥下的某处干呕不止,这次,却连水都没吐出来,我的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
(二)
上山的路很容易就找到了,虽然上次来这里,是两年前的事。
一看就知道,这条小路很少有人走,两旁的酸枣树不时地封住眼前的路,需要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开满是刺的枝条。正在风化的岩石上,一两只不易察觉的小蜥蜴,只在被惊动后四处逃窜时才能被发现。
到达那顶上有块巨石的山包,需要翻过两道山梁。记忆中,那座山包的方位相当的清晰。
上次是跟哥一起来的,好象也是在这样一个入了秋的季节,也是提前一站就下了火车,徒步沿着铁道走来的。只是当时事先并不知道这里会有这样一座样子古怪的山。突然发现远处有一座顶着大石的山,令我们吃惊不小,更让我们惊讶的是,那块大石上竟还有两个小小的人影!我们猜度着那两个人在上面要干什么,最后想到他们可能是要从那上面跳下来,越想越象,以至于担心得跑了起来。可是,当我们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拼了命爬上那座山的时候,那上面竟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想着想着,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那座山了,跟上次不同,那块石头上没有人影,什么都没有。
选择这里,是听到哥卧轨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和思考。当时,躁动的心反倒一下子安静了。人们没有看到我任何失态的表现,相反,我的镇定甚至吓到了一旁哭天抢地的大人们。
忙完了哥的后事,父母轮番守了我一个月。
雍叔叔和许阿姨一直没有来我们家,直到我过生日那天。
我的十八岁生日,五个人、六把椅子,我对着身边的空椅子说:“哥,祝我生日快乐呀!”然后笑着吹灭了蜡烛……
第一次见到哥,是在我七岁那年。
跟着外婆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从老家到了北京。从一周岁起,我就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一直由外公外婆抚养着。由于营养好,又上学早,所以我当时看上去比同年龄的小孩儿要显得大些。
一路上,外婆翻来覆去地叮嘱着,见了妈妈一定要开口叫,不可以不理她。一想到要叫一个不认识的阿姨作“妈”,心里就非常的不舒服,所以,一路上我脾气很大,既不老老实实睡觉也不好好吃东西。
当时还太小,不能理解父母的不得以,总是对于他们不在我身边怀有一种强烈的不满。
快下火车了,外婆又一次拿出爸爸妈妈的照片让我看,希望我能在一下火车见到他们的时候就能主动地叫他们。我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照片,看过许多次了,照片上那个大眼睛的漂亮阿姨显得很厉害,倒是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叔叔和蔼可亲得多。
我没有一上来就叫爸叫妈,但好在也没管他们叫叔叔阿姨。老远就看见有两个很象照片上的人在人堆儿里朝我招手,拽了拽自己的小纱裙子,我慢条斯理地跟着外婆朝他们走去。
除了照片上的两个人,一起的还有一位叔叔和一位戴眼镜的阿姨,以及一个比我大一点的男孩子。
大人们忙着寒暄,把我冷落在了一边。那个男孩打量了我一会儿,很大方地伸出一只手来,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戴眼镜的阿姨弯下身子,把手搭在男孩的肩上,冲着我笑:
“小梅,这是你小浩哥哥,来,握握手吧。”阿姨的声音柔柔的,很好听。
大人们都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我们。
“偏不!我不认识他。”固执地把手藏到背后,我决定将火车上的坏脾气坚持下去……
那一年,哥九岁。
(三)
雍叔叔跟父亲是最好的朋友,在大学里住一个宿舍,毕业后又一起去了宜宾基地,甚至于调回北京也几乎是一起的,两家住在一个大院里,楼挨着楼。
在小孩子眼里,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许阿姨,比成天总是教训人的我妈要可爱得多,但实际上,妈妈才是标准的美人儿。
到家没几天,我就适应了。爸爸一有空就陪我玩,妈妈却总是不满意我什么活都不会干。
很快我就发现,爸爸妈妈这里比外婆家好玩儿。外婆家一出门就是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整日喧闹不休,小孩子玩耍的空间相对较小;不象这里,一出楼门是一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院子,可以自由自在、不用怕撞到人地跑来跑去。关键是,这里还有一个天天都跟我形影不离的哥哥。
才不到半个月,我和哥就已经是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了。有时候在雍叔叔家,有时候在我家,总之,我们是一分钟也不分开。
哥跟我一样,也上学早,九岁就已经上四年级了。
每天他都领着我去上学,然后在快进校门的时候松开我的手,故意跟我拉开距离,让我先走。开始时很不理解,还为这个跟他闹过别扭,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童年的时光总是过得很慢,大院里的小朋友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玩耍。在一帮差不多大的孩子里,哥俨然是个头儿,除了我,大家都喜欢听他的,他也总能想出很多花样儿来带着大家玩儿。
一转眼,一年多过去了,哥教的玩意儿我也都会玩了,甚至我做弹弓枪的“手艺”比他都强。结果附近的小孩儿都来找我做,不再找他。这门儿“手艺”最后还是以妈妈给我的一顿毒打而“停了业”,好象是因为我把家里的什么电器给拆了,还把课本也一页页撕了叠“子弹”。
起初,以为是哥告了我的状,才使我挨了那顿好打,所以就故意不理他,甚至走在路上都要假装没看见。
同楼的小健哥哥大我好几岁,是院里稍大些孩子的头儿,不知怎么,我竟跟在小健哥哥后面,混到大孩子堆里去了。那段时间,哥很少下楼,而我却成天跟着大孩子们到处乱跑。
一天晚上,我正跟着小健他们玩打仗,哥从黑暗里突然跑过来,往我口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转身又跑了。我摸了摸,好象是纸。回家也忘了看,就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一脸严肃地问我纸条是哪来的,我如实招认是哥给我的。然后妈又说什么这么小年纪就谁喜欢谁的,简直太不象话了,并且,她越说越生气。我懵懵懂懂地听着妈妈一声比一声高的训斥,渐渐明白了,一定是哥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好在后来爸爸给我结了围,不过他也吓唬我,说如果这事发生在我上初中以后,就一定会挨打。
哥因为纸条事件挨了打,虽然雍叔叔几乎从来不打小孩。雍叔叔手很重,据说打折了一条凳子腿。我去看哥的时候,他趴在床上,还不停地逗我,给我讲故事。
那以后,我和哥又和好了,但当着大人的面,我们不再拉手,表现得也收敛了许多。
转眼,哥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中学。学校离家很远,后来干脆住了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不过他一回来就哪也不去,几乎成天陪着我。
记得一年夏天,我们俩出去玩,看到一棵结满了桑葚的树,我非要自己爬上去摘,结果上去吃饱了却不敢下来。哥站在树下让我往下跳,可我当时死活也不敢,磨来磨去,越来越害怕。最后,我一咬牙一闭眼,冲着哥张开的双臂跳了下去,自己倒是没摔着,因为有哥在下面垫着。
起来以后,两个人都感觉相当地不自然,呆呆地站了许久。我只顾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耳边知了的叫声很响,太阳在脑袋顶上烤得人直发晕,心里一片空白,全然没想到在下一秒钟会再被哥紧紧抱住……
那次,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那种意义的。所有的记忆只有两个字——晕眩,那一刻,耳边的一切声响仿佛突然都停止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那一年,我十一岁,哥十三岁。
(三)
天渐渐暗了下来,随着天边那片红色越来越淡,风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入夜,气温也越来越低了。感觉着周围的空气在不断地从我的皮肤上吸收着热量,只有身下硬硬的石面还是温的。
我从腰上解下针织罩衫,盖在身上。
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静静地想,意识不时漂浮于空中,气团一样围着下面的身体打着转。每每想到已经不在人世了的哥,心就会猛地抽搐一下,然后意识便在一眨眼间脱离开身体的束缚,从高处俯视着兀自还在皱着眉、不知所措的我。
天底下除了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的这个秘密,因为也没有人象他那样能令我真的伤心。
记得有一次,我在哥的书包里翻到了他们班一个女同学写给他的诗,看着看着,心口一痛,那种叫做意识东西便从身体里抽了出去,兀自在门口看着依然呆坐在椅子上的身体。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之后,无形的那个我,还清清楚楚看到哥一边摇着一动不动的我的身体,一边大声地在叫我,甚至叔叔阿姨都跑过来看,但我却过了好半天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既而放开声音大哭了起来。
然而,这种感觉也有非常美妙的时候。一次,我一个人坐在草地上看书,春天的草嫩绿嫩绿的,在阳光下,每片草叶都呈现出几乎是透明的质感。不知不觉间,那个无形的我不知怎么一下子钻到了草叶里,感受着只有草才能感受到的惬意,那个时候,我就是草,草就是我。
能够体验到那种感觉的机会并不多,并且基本上是不受理智控制的。曾经想教会哥也来体验那种意境,可是坐了一下午也没有成功,结果作为报复,被他骚扰了半天……
星星出来的时候,我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虽然尽力不去想跟食物有任何关联的事,但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饿。这是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
不记得多长时间了,胃里仿佛一直有什么东西顶着,甚至闻不得妈妈做饭的味儿。我总是努力以各种方法掩饰着自己随时出现的呕吐,以最大的毅力在人前控制着自己。于是,饭吃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每天都在靠着水果度日。
我一天比一天削瘦,精神却是极好的,每天从早到晚地看书,父母在担心之余可能还在庆幸我没把功课落下。
此时,仰望着满天离我那么近的星星,试着回忆哥教我认的星座,可是这里的星星太多了,比在城里看到的多了一倍都不止,好多星座自然也就找不准了。
我冷得直打颤,开始后悔没有带个睡袋来,既而又觉得关于睡袋的联想很可笑,毕竟,到这里来又不是为了睡觉的。
寒冷依旧如潮水般一阵阵袭来。
虫鸣声欢快而不知疲倦地此起彼伏着,鸟儿清脆的叫声几乎绝了迹,只有偶尔一声两声低沉、类似呜咽般的怪叫,那显然不是在日间出没的鸟类发出的声响。没有了风声,其它的声音在夜幕下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
依稀听见有什么东西穿过灌木丛,发出了悉悉嗦嗦的声响,又有什么正用尖利的爪子以很快的频率刨挖着地面。我竖着耳朵仔细辨认着这些声音,心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里不会有狼吧?被自己这一怀疑吓出了一身冷汗。想象着活活被狼吃掉的情景,开始后悔没有搞到足够量的安眠药。
也许是连续多日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在这样又冷又饿又怕的时候,我居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恍惚间,又来到了雍叔叔家,躺在哥的床上等他回来。门开了,进来的不是风风火火从学校赶回来的哥,而是他的父亲——雍叔叔。
他走到床边坐下,脸红红的,俨然是喝了很多酒的样子。我想坐起来,却被他用双手按住。然后,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几乎要鼻子碰鼻子了,嘴里念叨着:“小梅,兰馨……”还带着一股难闻的怪味儿。
我拼命地挣扎,但身子却一动也动不了,想喊,却不能张嘴,因为一张嘴,他的舌头就要进到我的嘴里来……
这样的情景是那么的熟悉,惊醒后,我开始无法遏止地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噩梦。
那年我十五岁,哥在准备考大学,所以很忙,好几个周末都没回家。
那天,又是周末,我象往常一样去他家等他回来,因为他事先已经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他会回来。
翻着他床头放着的《我的奋斗》,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感觉脸上好痒,醒来看见雍叔叔坐在床边,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我吓了一跳,想立刻翻身坐起来,却被他按住了。看样子,他是喝了酒的。
“小梅,别怕。”雍叔叔眼睛亮得出奇。我吓呆了。
他腾出一只手来爱怜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接着是脸,我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兰馨,我的兰馨,你一点没变啊。”我莫名其妙,他怎么在叫我妈的名字?
他用满是胡茬的下巴在我的脸上蹭着,蹭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接着,他甩掉拖鞋,整个身子压在了我的身上。我拼命地挣扎,可他的身体太重,压得我动弹不得。
雍叔叔开始解我衣服扣子的时候,我真的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把他从我身上掀了下去,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我跌跌撞撞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哥晚上来找我,我们在楼下的花园里坐了好久,最后,我哭着把自己下午在他家的经历告诉了他。哥把我紧紧搂在怀里,任我的眼泪、鼻涕湿了他的衣襟。
“梅,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等我。”他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因为他知道,我哭一阵接着就会咳嗽…...
我们只顾着象两只可怜的小动物似的互相安慰着取暖,却忘了仔细想想为什么他爸会在那个时候不停地叫着我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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