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高兴你能自己发起一个读书会!红泥巴研读会主要就是基于这样的期望,志趣相投的朋友们常常分享读书的乐趣,并且能互相激励。越来越发达的电子环境让面对面的亲密交谈变得越来越奢侈,这样的交流就变得更加宝贵了。
研读会对探长和我也都是一种激励,“逼”着我们继续用心地钻研,不过有两个月当我们发现自己要同时面对五个研读小组时(合肥还有几个教师研读组呢),我们也感到确实有点接近崩溃了。呵呵,不过还好今年安然度过,所以明年我们需要重新规划一下。
说到古诗吟诵,可能是我今年研读会中最大的收获。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读到过关于诗词格律方面的书籍,自己不知不觉也收集了一堆,可是以前居然根本就读不明白,有时候感觉知道一点概念了,但找几首诗一读,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直接用普通话读唐诗,大部分都是读不对的。只用一些概念去读,根本就读不通。现在我回头看看,市面上各种各样的教孩子们朗诵、背诵古诗的东东,绝大部分也可归入害人不浅的类型,即使做得很认真很好的,也不过是带向了一条看上去很精致却失去了内在精神的弯路,而且多半是绕不回来了。反正我就差点绕不回来了^_^
在正统的学术圈子里(目前也仍然是男性主导的天下),其实叶嘉莹先生恐怕也并不是那种被学界特别推崇的泰斗,但是她的确是给我启发最大的老师。她最特别的地方,我觉得是她能很自然平和地讲述和吟诵,在听她吟诵的时候你已经能被感动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学者对古诗钻研得很深,写出来的东西没有很深的学问都根本看不懂的,可就是不能自自然然地吟诵出来让普普通通的人也能够感动?读了半辈子的书,才发现以前读古诗基本上属于“看默片”的类型,回头想想,真是荒废了好多年。
《与古诗交朋友》的音频我是在做研读会功课时碰巧找到的,初听之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开始还感觉有点怪怪的,有点怀疑。但基于对叶先生的喜爱,我耐着性子听完一遍、两遍,大概听到第三遍的时候我感觉豁然开朗了。我在临睡前和睡醒时都会忍不住念叨几句,有一天筱音妈妈说:你现在念诗怎么这么像叶嘉莹?我才
“哦”地真醒了过来,我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进入了“怪怪的”行列。这时我在回头去读那些讲格律的书(主要是看近体诗部分),就发现原来道理其实很浅显,根本上是一种经验的总结而已。我以前之所以感觉完全读不懂,只是因为以前完全没有经验!
当然,真要想吟诵唐诗,单单《与古诗交朋友》这一本是远远不够的。但它是一个非常好的启蒙,让人获得直接经验的启蒙。读诗歌必须先有直接经验,任何二手的经验都是隔膜的,效率奇低的。我后来也去找了目前市面上另外的古诗吟诵的品种,有给大人欣赏的,有教孩子的,感觉作为欣赏对象尚可,但要学习,它们都存在很严重的次序问题。不如叶嘉莹先生这种直接的教法。
我说白一点。比方说,我们想教身边的孩子学习吟诵,首先要教他们用自己最熟悉最熟练的语言来念,大多数情况下肯定是用普通话来念,如果是适合的方言,也可以用方言来念。我觉得最好的方言可能是吴语或粤语。用普通话来念时,最大的困难就是入声字,叶先生反复提到,她用的是一种短促的第四声读法来代替,如“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节”,“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插”,这虽然听起来怪怪的,却是很必要的读法,对于小孩子来说很难总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带着他们在跟着念中自然地学会。这种地方在适合的方言里读起来很自然,所以如果能用吴语或粤语来辅助就会很方便了。
等到用上面这种念法吟诵到一定熟练程度时,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找调子来哼唱,这就是吟唱了。这种吟唱的调子完全是随个人的方便和喜好的,没有也不应当有固定的调子,而且同一首诗由于吟的人理解不同,当时的心情不同,吟唱的调子也可能会有很大的不同。这可能多少有点像黑人的说唱乐、萨克斯乐之类的音乐,大致上有个主调,但每次表演都可能有很大的不同。这也恰恰是吟唱最美妙的地方吧。叶先生说:南方人可以用南方人的调子,北方人可以用北方人的调子,小孩子可以用小孩子的调子,老人可以用老人的调子……兴发感动、手舞足蹈……
我觉得这是比较自然的次序。如果次序反过来,先不管对象是多大,生活在哪里,口语习惯如何,直接就按照某种被认为是正统的调子来硬生生地教给孩子去吟唱,而不先去教孩子遵循平仄规律来吟诵——我觉得这样做或许用心是好的,但也可归入害人不浅的类型。
教孩子遵循平仄规律来吟诵古诗,对于小孩子并不困难,可能两三岁的孩子很轻易就能学会,当然这取决于大人是不是能一起学会。但是教稍大的小学生就非常困难了,一来他们时间有限,二来在语文课上已经有一种相当顽固的教法,孩子们真的用符合平仄规律的方法来背古诗,在语文课堂上将成为错误的典型。在语文老师听来很可能难以容忍,比如《春夜喜雨》中“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眠”,俱读成居,黑读成鹤,独读成杜,孩子如果真这么念,老师会抓狂的,O(∩_∩)O~
所以孩子很可能就会抗拒了。只有当孩子能分得清“在课堂上怎么读、本来应该怎么读”的时候,这才有可能来教孩子。所以,我在教筱音之前是经过很慎重的测试的,发现她属于可以分得很清楚的孩子,我才敢教她。我现在最大的遗憾是,在她两三岁的时候,那时她能很轻易背下两百多首唐诗,而我当时却不懂得教她吟诵。真是可惜啊!
我现在才真正领会到,教小孩子背古诗,真的不是为了让他们背下来(实际上多半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而是通过这种像唱歌一样的吟诵来充分体验语言的美感,不知不觉中被深深地感动。所以,尽可能按照古诗本来的音韵来吟诵才是特别重要的。
我自己最近一直在读杜甫的诗,因为老杜最讲究音律,所以他的大部分诗都属于最规范的“歌本”类型。吟唱着那些歌,常常会把我带入一个忘我的世界(*^__^*)
2010年12月21日北京
附来信摘录:
要说的主要是诗歌吟诵的事。我拿到你借给我的《与古诗交朋友》的书后,还没给孩子读,自己先看了前面叶老写的“写给小朋友的话”,看过又激动又高兴,从来没有看到写的这么深入浅出的,想像着要是就这么给刚刚接触古诗词的小学生讲,那效果一定很好。我们小时候怎么就没有这么讲呢,以至这个前言其实是给我大大的补了一课,你借给我读的书对我而言真是上了一课,且受益匪浅。后来我也好好的听你分享给我们的叶老师的诵读,只是很可惜没有听到上次你给大家吟唱的那一番,真是好奇会是什么味道啊!
发现又是圣诞节了,转眼离去年的新年主题已经过了一年,真快真快!在红泥巴的时光收获特别多,在这期间讨论的一个个主题,其实不光是学习儿童文学知识,更多对人生世界各项的思量,正像您在开始时对我说的,“读世界这本大书,读自己这本永远摸不透的书”。期间的学习给了我思考,也给了我很多力量,那种从内而外的力量,真的很神奇。另外你们那么忙还坚持陪读,心里头真的很感激。写这封信前发现红泥巴安排的明年的读书会真是丰富阿!我得好好挑一挑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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