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怕老师。老师是很不客气的,都对我直呼其名,比不上家长们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用昵称笼络一下。和其他同学一样,我的名字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在语言的暴政下被蹂躏了十几年。我的运气又不好,有的同学托父母的福,有一个大众化的名字,一个学校里能找出好几个重名者——我记忆中的最高记录是有5个叫张斌的。这样的幸运儿似乎太大众了一点,但实际上却等于拥有着5个起到掩护身份用的马甲。不像我,名字取得特立独行,连做特务都没资格。不过最关键是我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好,所以一听到有人粗声大气地叫我就哆嗦的后遗症就这么落下了。
毕业之后踏入社会,从此分配到一个世俗的身份。我的角色成了“张会计”。小时候《故事会》之类的刊物看多了,一提到会计,总联想到生产队里的娘娘腔。于是我就觉得每一个称呼我“张会计”的人都是在讽刺我,这也间接造成了我没能在会计的道路上走下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后来自己倒腾点小生意,于是我就迎来了这一生最辉煌的头衔:张总。我这个人比较爱面子,即使后来生意被我做垮了,这个称呼也作为某种纪念被继承了下来,好在朋友也捧我的场,哪怕在我穷得连吃半个月的白水煮面条的时候,也面不改色的照叫不误。
而另一个带有黑社会色彩的称呼:“老大”,源于以前在论坛上混,自己淅沥糊涂的做了版主,麾下网友众多,每次聚会的时候,我一出现总有一大帮人高呼“老大”,其中一些学贯中西的高手也莫名其妙地随声附和,着实让我汗颜。后来《无间道》里的那句台词提醒了我: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于是惊醒梦中人,激流勇退。
我干过的职业还有很多,在广东人开的公司里,我是“张生”——这个很古典的头衔,只不过是“张先生”的简称;在台湾人开的公司里,我是“张帅哥”;以前还有个女人给我取过一个意大利名字,不过它的拼写太复杂了,我怎么也记不住。
尘埃落定之后,现在在报社里谋一份差事的我的最新版本,是“张老师”。当初老师在课堂叫我的名字,我会毛骨悚然,想不到多年以后有人叫我老师,我会有一样的感觉。
有朝一日,等我死了以后,骨灰盒上应该把这些标签一一贴上:张会计、张总、张生、老大、张老师……至于本名叫什么,我想那应该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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