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劝学篇》之一
(2019-12-27 18:36:58)
标签:
劝学篇张之洞西学中学洋务 |
分类: 南皮张之洞 |
《劝学篇》之一
今日之世变,岂特春秋所未有,抑秦汉以至元明所未有也。语其祸,则共工之狂,辛有之痛,不足喻也。庙堂旰食,乾惕震厉,方将改弦以调琴瑟,异等以储将相,学堂建,特科设,海内志士,发愤搤捥,於是图救时者言新学,虑害道者守旧学,莫衷於一。旧者因噎而食废,新者歧多而羊亡;旧者不知通,新者不知本。不知通则无应敌制变之术,不知本则有非薄名教之心。夫如是,则旧者愈病新,新者愈厌旧,交相为瘉,而恢诡倾危乱名改作之流,遂杂出其说以荡衆心。学者摇摇,中无所主,邪说暴行,植流天下。敌既至无与战,敌未至无与安,吾恐中国之祸,不在四海之外,而在九州之内矣!
窃惟古来世运之明晦,人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裹在学。不佞承乏两湖,与有教士化民之责,夙夜兢兢,思有所以裨助之者。乃规时势,综本末,著论二十四篇,以告两湖之士,海内君子,舆我同志,亦所不隐。
内篇务本,以正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内篇九:曰同心,明保国、保教、保种为一义,手足利则头目原,血气盛则心志刚,贤才众多,国势自昌也;曰教忠,陈述本朝德泽深厚,使薄海臣民咸怀忠良,以保国也,曰明纲,三纲为中国神圣相传之至教,礼政之原本,人禽之大防,以保教也:曰知类,闵神明之胄裔,无沦胥以亡,以保种也;曰宗经,周秦诸子,瑜不掩瑕,取节则可,破道勿听,必折衷於圣也;曰正权,辨上下,定民志,斥民权之乱政也;曰循序,先入者为主,讲西学必先通中学,乃不忘其祖也,曰守约,喜新者甘,好古者苦,欲存中学,宜治要而约取也;曰去毒,洋药涤染,我民斯活,绝之使无萌拚也。
二十四篇之义,括之以五知:一知恥,恥不如日本,恥不如土耳其,耻不如暹罗,耻不如古巴,二知惧,惧为印度,惧为越南缅甸朝鲜,惧为为埃及,惧波兰,三知变,不变其习不能变法,不变其法不能变器:四知要,中学考古非要,致用为要,西学亦有别,西艺非要,西政为要,五知本,在海外不忘国,见异俗不忘亲,多智巧不忘圣。凡此所说,窃尝考诸中庸而有合焉。
鲁弱国也,哀公问政,而孔子告之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终之曰:“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兹内篇所言,皆求仁之事也,外篇所言,皆求智求勇之事也。夫中庸之书,岂特原心杪忽校理分寸而已哉?孔子以鲁秉礼而积弱,齐邾吴越皆得以兵侮之,故为此言以破鲁国臣民之聋聩,起鲁国诸懦之废疾,望鲁国幡然有为,以复文武之盛。然则,无学、无力、无恥则愚且柔,有学、有力,有耻则明且强。在鲁且然,况以七十万方里之广,四百兆人民之众者哉?
吾恐海内士大夫狃於晏安,而不知祸之将及也,故举楚事。吾又恐甘於暴弃而不复求强也,故举鲁事。易曰:“其亡其亡,系於苞桑。”惟勿亡,则知强矣。
读后感悟:
张之洞(1837-1909),字孝达,号香涛、香岩、又号壹公、无竞居士,晚年自号抱冰。汉族,清代直隶南皮(今河北南皮)人,洋务派代表人物之一,其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对洋务派和早期改良派基本纲领的一个总结和概括。中国近代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时代,是饱受帝国主义国家侵略、奴役的时代;同时又是先进的中国人向西方学习,以求得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的时代。面对千孔百疮、积贫积弱的中国,张之洞借用《劝学篇》发出中体西用式变法自强的时代声音,痛陈旧者的不知通和新者的不知本,希望借此破除两者的弊端,调和两者的对立,并超然于新、旧之间的政争之上。
公元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当时的中国社会遇到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巨变,而由此引发的灾祸根源在于新旧思潮的对峙,即图谋挽救危亡的人倡导西方社会政治学说(新学),担忧损害孔孟之道的人固守儒家学说(旧学),两者莫衷一是。守旧者因因噎废食,不知变通,不适应时势。求新者岐说纷呈,不知立身立国之本,心怀菲薄传统纲常名教之念。新旧的交战对垒导致邪说流行,使从学者迷惘、困惑,不知所从。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张之洞才写《劝学篇》,并以“内篇务本,以争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为宗旨,主张以纲常名教来端正人心,以变通引进西艺、西政西史来开风气,改造中国社会。此《序》在提示了全书各篇的要点之后,更进一步指出了其著《劝学篇》的意义是在“今日之世变乃前世所未有也”的时势下所写的,其中体现的学习观内容丰富,主张“人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裹在学”“学以益智,智以救亡”,为学习赋予了“保教、保国、保种”的地位,具有启智、强国、救亡、去毒的功效和作用。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文化和政治教育军事等图强改革的构想。
我读完《劝学篇》喟叹不已!赞其不愧為一代帅才,文笔之中尽显其才华,全篇不仅彰显雄才大略,更透露出晚清重臣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张之洞作为一个深受儒家思想影响下的中国知识分子,他既不抱残守缺,也不盲目崇外,而是怀着一腔要救吾国吾民于水火之中的热血,撰写《劝学篇》激发忠爱之士,一起寻求富强之道。
《劝学篇》全书共24篇,分内篇和外篇两大部分。内篇包括同心、教忠、明纲、知类、宗经、正权、循序、守约、去毒九篇:外篇包括益智,游学、设学、学制、广译、阅报、变法、变科举,农工商学、兵学、矿学、铁路、会通、非弭兵、非攻教十五篇。“内篇务本,以正人心;外篇务通,以开风气”。张之洞在本书的《序》中申明:“窃惟古来世运之明晦,人才之盛衰,其表在政,其里在学”。以为“务本”“务通”,使表政里学均以“中体西用”为宗旨,既可兴人才,而且籍人才以“保国、保教、保种。”这里的所谓“本”,亦即所谓“中体”,是指有关世道人心的封建纲常名教,所谓“通”,亦即所谓“用”,是指有关富国强兵的工商学校报馆练兵矿物铁路诸事。在《序》中,张之洞对这本4万字的《劝学篇》各篇大意作了说明,如“同心”篇,在于“明保国、保教,保种为一义。手足利则耳目康,血气盛则心志刚。贤才众多,国势自昌也”。“明纲”者,“三纲为中国神圣相传之至教,礼政之原本,人禽之大防,以保教也。”宗经”,“周秦诸子,瑜不掩瑕,取节则可,破道勿听,必折衷于圣也”。“正权”,“辨上下,定民志,斥民权之乱政也”。“循序”,“先入者为主,讲西学必先通中学,乃不忘其祖也。”“游学”,“明时势,长志气,扩见闻,增才智,非游历外国不为功也。”“设学”,
“广立学堂,储为时用,为习帖括者击蒙也”。“学制”,“西国之强,强以学校。师有定程,弟有适从,授方任能,皆出其中。我宜择善而从也。”“广译”“从西师之益有限,译西书之益无方也”。
《劝学篇》作为中国近代最有影响的一部教育名著,除了历史原因和学术意义外,其中部分篇章所提出的改革和发展教育的思想与措施,是很值得介绍学习的。
在《外篇·游学第二》中,张之洞极力主张发展留学教育事业。指出:“出洋一年,胜于读西书五年。”入外国学堂一年,胜于中国学堂三年”。如日本“伊藤、山县、檀本、陆奥诸人,皆二十年前出洋之学生也,愤其国为西洋所胁,率其徒百余人,分诸德、法、英诸国,或学政治工商,或学水陆兵法,学成而归,用为将相,政事一变,雄视东方”。他列举中外古今留学生归国后的创举事实,说明留学教育事业关系到国家的兴衰成败,并主张中国的留学教育应当重点学习东邻日本,因为它有“路近省费”、“易考察”、“东文近于中文易通晓”,和西学经日本“已删节而酌改之”,且“风俗相近,易仿行,事半功倍”,所以留学日本比留学西洋有许多捷便之处。他批评近代以来留学教育的失败在于“失之幼”、“失之使臣监督不措意”,“失之不选”。所谓“失之幼”,是早期洋务派仅派幼童赴西洋留学,没有扎实的中学功底,为西学所化,且人才不多,难予应急之需。所谓
“失之使监督”,是指对留学生的管理不善。“失之不选”,是指遣派的留学生不得人选。由于这些原因,导致从前的留学教育失败或成效甚微。但是,张之洞认为留学教育是势在必行的且关系国家人才培养的大事,“若因噎废食之谈,豚蹄篝车之望,此乃祸人家国之邪说,勿听可也。”坚决主张发展留学教育事业。这一主张对清末留学运动的勃兴确实起了推动作用。
总之,《劝学篇》作为中国近代封建社会即将解体、中西文化与教育日益由冲突、碰撞而趋向汇通、融合、改造与吸收的特殊历史时代的产物,系统地总结了近代以来的“中体西用”思想,并把它作为一种教育纲领提出来,确对中国政治、文化、教育诸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