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至此，是九九第九天。

第一次完完整整填满了消寒图，一幅枇杷少年，又一幅山鸟踏枝，是林语尘作品。或涂黄果、或染红果，多是孩子的功劳。而那些阔叶与虬枝，我确一一勾描了青碧。以前坚持得不好，大约是描铜钱图枯燥，或者元宵节后顾盼“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去了。

一冬里，数九歌也一再提醒着我，孩子听的诗词朗诵里常有这一首。如今或看冰、或待柳、或寻雁，都有那么些故作矜持，但想起“耕牛遍地走”真是能舒心的。说到刚过去的三九四九，倒恍惚了。“九”，童年时听在耳朵里总觉得神秘，似乎哪里像“年”。令人更加期待的字眼，自然是“春”。

再就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或说宋代邵雍作，或说元朝徐再思作，最数“八九十枝花”真是算得趣的。小时候以为必定是杏花，如今想来是桃花吧。“歌”有莫名的又高又远、又能入心的情绪，就像喜欢的“花”，都是心想意念投射在耳闻眼见上。想来更加玄妙的字眼，自然还是“春”。

昨晨疏疏飞雪，一派悠哉游哉的慢时光，出乎意料。午前却一番细密地纷扬奔涌，急急又晴了。这样一润，比如柳意里的一点点黄、松影中的一抹抹青，木色都是新柔。而前夜预报的沙尘暴，也因此不了了之，大致被山桃花枝上一些些花苞付之一笑了。《逸周书》里说，“桃不始华，是谓阳否。”数九尽、桃花开，正应时合节。在山中岁月久了，说起桃花来，直觉无过于林芝雪山桃花的景致。若是再有《桃花源记》那样形胜，简直尽善尽美，或者如王安石《渔家傲》“平岸小桥千嶂抱”那样情境，也好。

这样的早春，避过一场寒潮，遇着一次轻雪，而穹空之湛蓝已然十分宁和了，满心青绿山水，满眸水墨国画，一番新的气象已然在不动声色处悄然描绘着。

今天又是植树节。冬至以来，九里香先舒华再布实，一颗玲珑的圆果子慢慢看碧成朱，如今熟透了，又熟落了。就在那个落处稍微掘开些花土种下去，早先这么试过，能生根发芽的。

而窗外无数草木正在发萌，就说金城盆景园的白荚蒾、紫丁香，花芽儿在眉眼间简直一日一变。晨间跑步时，间或闻得婉转的鸟鸣，却不曾看到是哪一种小禽。去年见过的灰头鸫还没遇到。但多了灰喜鹊，每一展翅就掠过朦胧的蓝，是新分群的，都还小，数了十一只。还有五六只珠颈斑鸠，咕咕地叫着，从树冠竹稍飞下来找地方觅食，草尖儿已经有一些绿，可以遥看的。

这八十一天里，逢冬，过年，又见几枝迎春花沐在新阳里。纵然心境里各种滋味，也有莫大变化。就说期许这一样，即是日日都有。数九的九、数九的数，每一九、每一数，都在一熬又一盼之间。熬冬而盼春的心情，到这一天真是大舒了一口气。

九九寒尽，是春来。

——2023年3月12日，如兰之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