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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焦虑症自杀脆弱的心 |
分类: 大爱健身 |
他的母亲两年前退休,和父亲一起离开生活多年的城市,到北京“投靠子女”。两口子到这里买了新房,退休金足够花,相关的医保也转至北京,按理说,这种衣食无忧并能和子女团聚的日子是他们一直盼望的。但他的母亲不久前突然觉得身体不适,难受起来头痛欲裂。急得子女们跑前跑后找关系上医院,挂最贵的特级专家号,能够做的医疗检查做了个遍,除了医保的部分,还花了不少钱。哪知折腾了一大圈,什么病也没有检查出来。母亲依旧难受,半个多月竟瘦了十多斤。全家人跟着担心,父亲更是寝食难安。
年轻人犯了难,不知下一步该怎样做。于是找我讨主意。
我先问他父母每天生活内容是什么?
他说:三顿饭之外,看报,遛弯,看电视。
我又问:你们常回家吗?
他闷了一会儿,说:都忙,隔一个月回去看看,也就待上一小会儿。很多时候顾不上吃饭,单位里事太多。
我说:这就对了。你的父母几十年上班,退休后本来就可能不适应。现在又到了北京,离开了原来熟悉的生活环境,说是投靠子女,但你们都忙,根本顾不上他们。老两口自然会感觉寂寞。
我建议他,一是将工作节奏安排好,抽时间多陪陪父母;二是陪母亲看看心理门诊,有可能是更年期抑郁症。
前两天他告诉我,医生看了,母亲是轻度的抑郁症。吃药的同时也对生活内容进行了调整,和父亲一起参加社区组织的体育和文娱活动。他和妹妹现在至少一周回去一次,陪父母说说话吃顿饭。母亲头痛的症状已经消失,心情也好多了。
这是说的退休的人,据我所知,年轻人患抑郁症的也不少。
一个女孩出身名校,外企白领,有房有车,但十年前患了抑郁症。在以后的生活里,一直就在忍受痛苦和放弃生命的矛盾中挣扎着,曾经的梦想夏花一般短暂绽开又泯灭。
“坚持”是她对自己和别人说的最多的字眼,因为只有这一个信念才让她活下来。
发病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沮丧、孤独、脆弱、厌食、浑身无力、失眠,全身不适甚至包括皮肤,头像沉重的石头压迫着空空的脑袋,无力集中精神做任何想做或必须做的,哪怕原来很感兴趣的事。
躺着是唯一能做的,无论睁眼还是闭眼。
这对常人来说惬意的休息方式,对她来说却与死无异。
这个女孩决定查出病因。她跑遍了城市各大医院的内科诊室,五脏六腑翻了个遍,没有查出任何具体的原因。又胡乱吃了不知多少种药物,身体也没有任何起色。在反反复复的折磨与求医弯路后,终于找到一位心理疾病专家,被确诊为抑郁症,并最终得到了救治。
不久前,这个女孩把自己的患病经历公开在网上,希望引起社会对抑郁症患者这一弱势群体更大的关注和救援。
社会对心理健康的关注,比之以前已有了很大进步。关于抑郁症患者的痛苦,包括抑郁症患者的自杀,也能在媒体上看到报道。相信每一起自杀事件背后,都会有一个悲情故事。
几天前我在晨练时,还听到附近小区一位七十岁老人的自杀。
据说老人生活境况相当不错,每月有两千元退休金,子女工作虽说很忙,但都孝顺。不但每月另给几百元钱生活费,还准备请专人照顾。岂料保姆还未开始“上班”,倍感孤独的老人竟先走了。听她的邻居说,老人几年前就患上了抑郁症,时轻时重。但谁也没想到她会走出这一步。
如此多的人患有抑郁症使我想到了心理健康问题。
世界卫生组织曾做出预测,抑郁症将成为二十一世纪人类的主要杀手。每年在两千万有自杀企图的人群中,45%-70%具有明显的情绪抑郁倾向,到了2020年,抑郁症会成为影响寿命、增加经济负担的第二大疾病。
近年来,我接触过一些心理疾病患者,对这个人群的痛苦和难言之隐有深入了解。这个人群平时与常人无异,其社会地位和物质生活甚至优于常数。但在隐秘的内心世界,其痛苦他人无法理解。
在我收到的大量来信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心理问题严重的人。他们轻的夜里睡不着觉,疑神猜鬼。再重一点会觉得自己得了重病,可到医院反复检查,又查不出身体的任何器质性病变,就是觉得浑身不适,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那儿难受。症状严重的患者精神几近崩溃,常常产生自杀冲动。
这些信件特别令人同情的是他们流露出的孤独和无助。
由于相关卫生知识不够普及,他们的亲友基本不懂得抑郁症和焦虑症也是一种病,而且是对身体健康危害极大的疾病。这些人在工作单位的同事对这类心理痛苦大多也感到无法理解。许多人病状初起时,家人往往还会重视,会陪伴去医院检查,也有体贴和照顾。但与那些有着明显躯体病患的人不同,通常的医学检查不可能发现他们的病状。时间长了,亲友会失去耐心,进而发出种种指责,认为是无病呻吟,不肯再施与援手。如“别没病找病,该查的也查了,医生都说你没病”,如“你就是不想好好学习,想在家里吃现成的”,如“什么道理都懂,还不是不想承担工作压力”,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想过,成心找不自在”,等等。
在这种社会氛围中,患者既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也得不到亲友的关爱和照料。许多家庭还因此产生矛盾,夫妻失和,子女与父母对立,患者深陷抑郁与焦虑中难以自拔,找不到出路。
这就是这个人群所面对的特殊处境,因而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压力。
我认识的抑郁症和焦虑症患者大多羞于承认自己的病痛,认为是一种耻辱。他们只能躲在暗处独自舔伤。他们在向我诉说痛苦的同时,几乎无一例外地提出要求,千万不要把事情公开,不要让他人知道。
对于这类求助,我通常会分别不同情况。
首先,告诉他们有关抑郁症的专业知识:
1.抑郁症至今在世界上尚没有其成因和病理的明确结论。
2.抑郁症目前已成为世界的第三大疾病。
3.抑郁症就如同感冒,谁都可能患上。
4.抑郁症较难彻底治愈,并且极易复发。
5.抑郁症每次复发的状态都不一样,所以治疗方式要靠边摸索边治疗。
接下来,对病状较轻的朋友,我会推荐他们读几本心理治疗与疏导的书籍。这类书在大书店都能找到,种类不少,有些书的内容也很不错,有病人或家属均有指导作用,如日本医学专家森田先生的著作和国内一些专家的专著。
然而,对那些症状严重的朋友,有时只读书并不能有效解决问题。
这时,我会劝他们去看医生。由于社会大众的不理解,患有抑郁症的朋友往往过份敏感,不愿意去医院,也不相信医生能够帮得上忙。他们通常会问:“情绪不好,吃药能让我高兴吗?”或者“我觉得活着没意思,医生能解决我的问题吗?”我常常开导他们,既然是病,就要找医生,要相信医学。精神有病与身体有病是一样的,根本用不着自卑。不必讳疾忌医,要理直气壮地求医看病。
对此,我也常常发出慨叹。
当今世界存在着很多歧视,有种族歧视,有信仰歧视,有地域歧视,有身份歧视,有对同性恋的歧视,还有疾病歧视--如对爱滋病的歧视,对乙肝的歧视。这些都是文明社会亟需逐步消除的社会不公。而这些不公已经被人们逐渐认识了。
然而,还有一种比对爱滋病更普遍同时又更隐蔽的歧视不被社会认识,那就是对抑郁症焦虑症等一些心理疾病的歧视。社会一般公众对心理疾病缺少认识,通常认为患者无非是小心眼,没事找事,有的甚至认为患者思想意识消极甚至人格有问题。
张国荣几年前自杀,在华人圈内引起极大震惊。许多人不解,觉得像他那样的明星,通过多年的努力和奋斗获得了世间人们羡慕和追捧的一切——财富、荣耀、地位,为什么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放弃?没有人了解他从高处跃下时的心态,或许在痛苦中也伴有一丝解脱的快感?
这是一群需要重新认识并且得到理解和帮助的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或许有着强者的外壳,但内心极为脆弱。
这里,我想发出一点呼吁,要重视对心理疾病的预防和治疗,尽早消除对心理疾病的歧视。这种歧视首先源于医学心理知识的缺乏,进而毒化着社会与家庭的和谐。要知道,心理疾病常常是生理疾病的先驱。心理疾病常常伴随生理疾病。这是现代社会再也不能忽视的生存问题。
需要更多地普及心理健康知识,让人们敢于正视自己的身心健康和关怀他人的身心健康,
了解是理解的第一步。有了理解才谈得上善意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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