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并图:幸福懒猫

90年的杭城特别浮躁。那年叶子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二轻系统的一个毛纺厂。虽然三姨替她烧香拜佛求了许多地方才留在了杭州，但是叶子并不感到快乐。

杭州城很大，西湖很美，但都不属于叶子。棉纺厂把叶子扔在整理车间就不管了，那时候车间类似承包性质，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分盘中羹，所以，大学生并不受人待见，主任给她的工作是抄写每个工人的当班产量，每天大概有半个小时的工作量，其他时候就任由她自由发挥了。

　　所以叶子有很多时间打呆咕儿。对于主任来说，他没有权利拒绝当时分配制度下派下来的替补队员，但是他有各种冷落他们的方法。直到把人身上的豪气和棱角消耗完。

　　叶子在那两年里，从一个不懂女红不拿针线的女学生演化成为一眼能够分辨马海毛、羊毛、晴纶线、辫子线、细纱线、牛筋线的编织高手，只要是线一过她的手，总能变成各种漂亮的披肩、裙子、套头衫、杯垫、手套甚至袜子，这与大学课程上班主任说的毕业要报效祖国实现自我价值有着天壤之别。

　　更让叶子烦心的是，她每天这样无所事事，只能抱着一团毛线躲在楼道的转角处眺望远处和三楼齐腰的梧桐树，叶子孤单的要命，她觉得自己也像那随风飘落的秋叶一样，毫无价值。

　　飞扬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远远望去，他正和传达室的大妈争着什么，无外乎“你怎么又来了，工厂宿舍不接待外客之类”。飞扬比叶子早二年毕业，被分配回了宁波老家，每周都要搭火车转公交换三轮千里迢迢地来看叶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个周六都会准时出现在叶子望得见的传达室窗口和大妈上演这么一出，叶子的鼻子酸酸的，如果是格子的小轿车开进来，都不用登记打招呼，大妈自然会点头哈腰的给人开门的。

　　格子是三姨局里二把手的儿子，无论长相、家世还是学历都远远高于飞扬。而且二把手还放话，只要叶子点头，工作可以调动，票子、车子、婚房都是现成的，最具诱惑的是三姨会实现她奋斗盼望了一辈子的处长梦想。这样让寄宿在三姨家里的叶子很为难，昨天格子又打电话来说十一要带叶子和三姨全家去千岛湖旅游，但是叶子总觉得这样的爱情还缺少点什么。

　　这样拖拖拉拉又是一年过去了，千岛湖叶子没有去。倒是中间格子和飞扬照过几次面，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叶子对谁也没有表态，没事人一样编织着她永远也编织不完的长线短线，不给格子织也不给飞扬织。

　　终于有一天，惊醒的叶子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虚度光阴了，应聘去了北京的一家外资企业，从一个月薪一百五十六块五毛的技术员摇身成为月薪一千五的外企白领，在诺大的紫禁城里叶子举目无亲，思念象野草一般的疯长。

　　格子坐飞机来了，带来了当时流行的的雪豹皮衣和黄金吊坠项链，叶子不要，格子说是老妈一定要带来的，不收下回去不好交差。

　　叶子没有去打开那两件昂贵的礼物，她觉得把动物皮毛穿在身上没有套头衫来得安心，黄金项链也不适合叶子麦色的肤质。

　　倒是在暗自生气，那个该来的人怎么还没有来？元旦那天，经理通知她大厅有人等，她看到一身瓦蓝牛仔装束的飞扬背着个大包清清瘦瘦地站在那里，说我要呆到你赶我为止，我来就是要陪你在北京打工的。

　　叶子鼻子一酸，觉得他乡遇故知是多么地窝心，但是理智告诉她，飞扬是家里的独子，他在宁波有安定的工作。一个月后，在叶子和飞扬走遍了北京的每个角落之后，叶子说我送你去火车站吧，一年后，总部会去宁波开分公司，到时候我们还能再见面的。

　　单位和父母也给飞扬下了最后通牒，就这样，两个年轻人不得不去了北京火车站，在临上车的那一刻，飞扬牵过叶子的手，一个碧绿的玉手镯紧紧地包裹了叶子的芊芊小手，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挣脱，买手镯的营业员告诉飞扬，只要事先在镯子上打上肥皂，带进去容易要拿出来就困难了。

　　后来，叶子在百大看到，类似一个玉镯标价1800元，相当于飞扬一年多的工资。

三年后，三姨抱着小外孙子很开心，她说，别看叶子不哼不哈的，帐可门儿清，格子年薪十万不止，飞扬一年才二千多，在爱情天平上叶子用的是比重法，格子落败在所难免。

如今，功成名就的叶子对首饰盒中各种材质的玛瑙、水晶、黄金、铂金饰品都是偶尔戴之，独独那个温婉翠绿的玉镯一直套在她的左手上，它将由叶子和飞扬的儿子世代相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