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武侠篇中唐风云 |
他是个流浪儿,从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的存在与否也从不曾有人关注。他有个窝,在城东南的一所年代久远的旧房子里,房子主人是一位老先生,靠教书为生。屋顶是夹层的,可从外面的一棵高三丈的梧桐树上爬进去,这里虽说阴暗潮湿,却也遮风拦雨,闲得没事还可听先生讲故事。
从山羊胡子先生那里,他知道了世界上原来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忧国忧民的曹刿,学识丰富的大圣人孔丘,“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九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尤令他神往的是那些游侠,专诸、荆轲、聂政……“流血十步,仆尸二人,而天下缟素”,何等悲壮!何等壮烈!可惜,每天肚子都饿得慌,总不能随心所欲地听故事。
这日是冷市,城里的人很少,没有讨到吃的,他只好又到城外的山村里寻些野果、野菜充饥。转了两个山包,乌七八糟地填了些东西,肚内的小鼓已经不再鸣叫,正合计打道回府时,突然,“嗖”的一声,一只小兔子从眼前掠过,他眼一亮,兔肉可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他立刻撵了上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胸口快透不过气来了,才见那小兔子钻进了一个小洞。
他心中大乐,马上扒开密密的灌木丛,细细地搜索其它洞口,发现一个堵一个,只留下兔子钻进去的那个洞。然后,他开始四处寻些干树枝,刚折了两把,猛觉得手感不对劲,似乎还沾上了些湿漉漉、粘乎乎的东西,忙凑到光亮处一瞅,顿时三魂走了六魄――全是血!深山野林哪来这么多血?是不是什么大野兽被猎人击伤跑到这儿来了?若真如此,那可就要大饱口福了!他马上顺着血迹寻去。
他可没想到,要真碰上了,谁吃谁还没个准呢!
沿途的血越来越多,大片灌木丛全被染成殷红色,树叶、树枝也被践踏得七零八落,甚至连碗口粗的树也东倒西歪的……血迹尽头的景象使他惊呆了――到处都是尸体!都是人,略一数,竟有十五人之多,刀、枪、剑、戟丫丫叉叉地抛了一地。
他揉了揉眼睛,这里一向是人烟罕至之处,怎会有如此多尸体?
快跑吧!刚想拔步,尸体中突然有亮光一闪,细一瞥,竟是块玉佩,中间镶着一粒珠子,正是珠子在熠熠生辉。他知道这东西很值钱,有钱就可以买东西吃,就用不着看别人的白眼了。他咬了咬牙,左右一扫无人,一时也管不了许多,就一个个地搜身,果然搜出了不少铜钱、金银珠宝。有一个人头上的饰物特别多,头发也长,一时摘不下来,正想加劲,那人吃痛,不觉“哼”了一声,唬了他一跳,忙一探鼻息,还活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道理他是懂的,但他还想再拿几件兵器,可这里的好兵器实在太多,看哪一件都不错,什么都舍不得扔下。扒了半天,一咬牙还是拎了两把剑,往腰间一挂,顿觉沉甸甸的,再多不得了!他这才去扶那人。他人太小,抱不起,半拖半拽,累了个半死,也没抱多远。
那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弄回城里是不可能的,好在他经常出来寻东西吃,时有天晚回不去的情况,故这一带能躲雨遮身的山洞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便就近寻了个山洞,把那人拖了进去。看看那人面如死灰,说不定马上就会断气,这可怎么办?
蹓了两圈,瞅着那人满身血迹,心念一动:他曾见过两条蛇争斗,其中一条被咬得遍体鳞伤,不过它马上爬到一片叶形狭长、会开小红花的草丛中,胡乱吞咬些草吃,又将草滚咬得稀烂使之涂在身上,昏睡了片刻,醒来后,一点事都没有似地游走了。那种草的形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时自己不小心擦破个口子,就依样画葫芦地涂上,也都很快痊愈了。
想到此,他马上出去将这种蛇伤草连根带土地扯回来了一大抱,洗净后在石板上搓烂,逢伤口就涂上一把。涂好了,又将衣服草草地给那人捆在身上,最后拣了些嫩草往那人嘴里填。可对方昏迷不醒,塞不进去。他摸了摸后脑勺,倒想出了个办法:把草团成一粒粒小球,用水把它冲进去。没东西盛水,就用嘴含泉水,一口水冲一粒小球下去。
折腾了不知多久,一抬头,外面已暗下来了,他忙生了把火,这才喘了一口气。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好,气息虽然微弱,但均匀悠长。他放下心来,一屁股坐下,伸了个懒腰,就倚着那人睡着了。
“啪!”迷糊之中,小孩觉得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击,睁开眼,脸还麻辣麻辣的。这时天已大亮,从沿顶缝隙钻进的几线阳光,把洞照得通明。
“天亮了,可……是什么打我?”他还以为是洞顶脱落的石块,一回头,顿时明白过来了,受伤的人已经醒了,一肘撑着身子,并用胳膊遮在胸前,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你干吗打我?”那人发觉是个半截高、蓬头散发的乞儿,长吁了一口气,肘一泄劲,人又躺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语音很微弱。
“你问我吗?”小孩指了自己。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我没名字,你就叫我小石头好了。哎,你肯定饿了,我去买点东西回来。”说着,小孩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包,一打开——宝石、珍珠、金银饰物、翡翠,散发出诱人的光芒,他从中捡出一串铜钱,就匆匆地出去了。
曾濒死的人见小孩走了,又撑起身,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腿太软,勉强撑起半个身子,就又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顿时昏迷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石头哼着小曲、背着一个大筐兴冲冲地回来了,筐里塞满了食物。但他一进洞就吃了一惊,他诧异地发现那人脸色惨白地伏在洞口,从她背后的一长条血迹看,她是想爬出洞。
小石头忙重新把她扶回去(昨晚给她敷草糊时,便发现此人与自己结构迥异了),拣片大的树叶摘了一筐铺在她身底下,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上面。
这一趟他买了不少东西,小贩和药肆的老板虽满腹狐疑,但小石头付出的又是实实在在的大唐通宝,于是倒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了。
洞里弥漫着饭香和药材的怪味,小石头生了三堆火,各悬一个陶罐,一罐熬稀粥,一罐熬鸡汤,一罐熬药——他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用药,只是私下觉得补药应该不会有害,药肆里的人参全给他买了。
稀粥最先熟了,他扒了扒那人的肩膀,“喂,吃点东西吧。”
她睁开了眼,小石头立刻痴了――那是多少美丽的一双眼睛啊,虽说她脸上和身上尽是污血、泥垢,可依然掩盖不了那一潭秋水的明净、妩媚,秀长的睫毛扑扑地闪动,蕴含着无限优美的旋律……
“滋……”鸡汤溢出的声响惊醒了小石头,他忙舀起一勺稀粥送到她嘴边。姑娘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顺从地张开了樱红的小嘴。
一罐粥喂完了,姑娘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喂,再喝点药吧。”
“我不叫喂。”
“那我叫你什么好?”
姑娘眼里闪过狡黠的一笑,“你叫我母亲好了。”
“母亲?”小石头愣了愣,“我是该有一个母亲了,别人都有,独我没有,别人有衣穿,有热饭吃,不都是因为有个母亲?连打架打输了,都可以回去喊母亲,而我挨了打……”小石头满脸委屈地摇了摇头,“只有躲起来偷着哭。”
“哧”,她笑了声,“这么说你真愿意认我做母亲?”
小石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给我磕个头吧。”
小石头立刻翻身拜倒,“母亲大人在上,孩儿这厢有礼了。”他见过学生给先生磕头,此刻便照搬不误。
姑娘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当了真,脸顿时羞红了半截,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女!
“鸡汤熬好了,您喝点吧。”
“你喝吧,我现在不想喝,有镜子吗?”
“镜子?一会儿我去买。”
“别忘了再带把梳子。”
休养了两天,少女发现几只苍蝇在头顶“嗡嗡”盘旋,心想再不洗澡简直无法忍受了,可自己受伤太重,根本没力气动弹,但不洗洗又实在不行……她咬了咬牙,终于狠下心来。
“孩子,孩子。”
正打瞌睡的小石头忙跳了起来,“母亲,有啥事?”
“去弄盆水来,我想洗个澡。”
“好的。”
没过多久,小石头给她准备了一大盆散发着腾腾蒸汽的热水。
“哪儿来的热水?”
“前面一个洞里喷出来的,那水很烫人咧!”
“你出去玩吧,可不准进来。”说完,她抖索着手开始解衣服。已走到洞口的小石头见她衣服脱得艰难,又走了过来,“我来帮……”
“出去!”少女见小石头没有走的意思,又气又急,“你再不走,我就不做你母亲了。”
小石头无奈,只好不放心地退了出去。
“要是感到不行,千万要喊我。”小石头坐在洞前的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逗蚂蚁玩。他感到母亲有些不可理喻,伤成这个样子还要洗澡。他只好多个心眼,留神听里面的声响。
“扑通――哗——”小石头立刻明白是水盆打翻了,忙钻进洞去。判断不错,盆子倒扣着,水溅得到处都是,水泊之中,母亲挣扎着想爬起来。小石头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她把她拖到了一个无水之处,触手但觉肤如凝脂,水流在绵缎般的皮肤上凝成了一滴滴水珠,在几线阳光的映射下,晶莹透亮,构成了一幅绮丽的图象。
小石头翻出一毛巾,替她慢慢地擦着身。这时少女已无力挣扎,只得由他摆弄。等把她的脸擦净了,小石头这才发觉母亲实际上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朝霞般的面庞上布满了红晕,白羊羔似的身躯在他怀中微微颤动……
作者:陈忠厚、陈清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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