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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2013年第9期《小小说大世界》(见刊时略有改动)
小旅馆(小小说)
“突突”发响的机动三轮车拉着我,在小城里兜了好几个圈。找到的宾馆旅店都说“客满”了。机三师傅说,城里搞庆典,客人太多。我这才注意到小城人流如潮,灯火璀璨。城西面,有片巨大的灯光,照亮了半边天。
在搞文艺演出,请来了香港歌星。人挤得象蚂蚁包一样。师傅说。
我开始焦虑起来。我的衬衣已被汗水濡湿,贴在脊背上,特别难受。我手里的皮包里,装着三万元现金。我是代表公司到小城来考察直销门店的,找不到住处,那可不行。
蓦地,我想起了那家小旅馆。小旅馆位于城边一条幽暗的街道旁,是一位善良的大妈利用自家空闲的住宅楼开起来的。条件简陋,但收费便宜。在城里宾馆住一晚的钱,在小旅馆可以轻松住一个礼拜。
五年前,我当时还是一线工人。经过这座小城,我曾在那里住过一个晚上。两间窄窄的单人床。一个摇摇欲坠的小吊扇,“哐哐”地转。一位来小城找活干的农民大哥跟我住一间。我们无话不谈。天气热,睡不着,我俩凑了钱,到夜市买来烤肉和几瓶冰冻啤酒,回到房间,只穿一条小裤衩,听着田野里的蛙声,开怀痛饮。喝高了,晕乎乎地倒在床上,马上呼呼地睡着了。
我叫机三师傅,往城边去。
谢天谢地,小旅馆还在。当时的泥沙路,变成了水泥路。街角的水泥电杆上,高挂着一盏路灯,小旅馆浴在了一层昏黄朦胧的灯影里。
那位和蔼的大妈身形比几年前臃肿笨重。但脸上的笑容,仍然让人感觉温暖。
还有房间吗?我问。
她笑着说,算你运气好,205房间还剩最后一个床位了。
大妈办好入住手续,给我钥匙的时候,说,早来的客人忘记要驱蚊香了,你顺便带一盘上去吧。
我踏着嘎嘎作响的木楼梯爬上二楼。房间门虚掩着。我推开了房门。
靠窗的床上,斜躺着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子。正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门响,他警惕地将锐利的目光射向我。我向他点头,说,我也住这里。
我坐在床沿上,中年男子瞄了一眼我壮实的手臂,目光显得闪烁而紧张。
我递了根烟过去,问,先生也是出差办事,找不到宾馆,才住这里的吧?
他摇手,没有接我的烟。自己从衣兜里掏出盒香烟来,说,我只抽这个牌子的烟,别的,抽不惯。猛吸了几口烟之后,中年男子说,你说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出差的,我是出门打工的,明天,我就要搭火车出省。
哦,我莫名地紧张起来。我把包包从床上拿起,紧紧地压在大腿上。尴尬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如果有钱,谁会住这种小旅馆?
中年男子的目光更加闪烁和游移不定。他挤出一脸不自然的笑,干干地说,就是,就是,有钱的话,肯定住高档酒店了。
我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我问他,吃过晚饭了吗?他说,早吃了。没吃的话,快点出去吃,晚了,怕没有吃的了。
我拎着皮包出了门。路边的一堆废砖块,差点绊了我一跤。
一丝莫名的恐惧爬上心头。我想,今晚,真是不能有半点大意。那个自称出门打工的男子,长得那么壮实,万一我包里的钱被他发现,就危险了!
转过几条街,找到一家粉摊,我点了碗热腾腾的牛肉粉。吃的时候,趁店主不注意,我用餐巾纸,装了一小包辣椒面。他家的辣椒面特别辛辣呛人。
我回到旅馆房间,闭着眼打盹的中年男子一骨碌爬起来。他问我,吃好啦?不出去了?见我肯定的点头,他拿着书出了门,说,去楼下解个大手。
我将辣椒包和皮包一起放在枕头边靠墙的地方。然后脱衣上床。我闭着眼睛,却警惕地竖起两只耳朵。
听到脚步声,我将脸侧过来。中年男子用张报纸裹着刚才的书进屋来了。
他闷闷地,连着抽了两根烟,之后,问我,确定不出去了?听到我肯定的回答,他熄了灯。开着灯,睡不着觉。他咕哝着说。
房间变得昏暗起来。
我很疲倦,但我不敢轻易入睡。我将手搭在皮包上,注意着对面床的动静。
我听见中年男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小床吱吱地响,好象也难以睡着。
不远处的田野里,传来阵阵蛙鸣。但以前起催眠作用的蛙声,此时却变成了危险的信号。我听着对面床的动静,心想,夜越深,越要小心。
窗外,小城璀璨的灯火渐渐熄灭殆尽。青蛙们似乎也累了,蛙鸣声已然变得有气无力。夜已深。毕竟太疲倦了,我虽警惕着,但不觉间,已迷迷糊糊地睡去。
再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早晨。枕边的皮包还压在手下。我长长地出了口气。
对面床,已是空空荡荡。那本报纸包着的书却还醒目地搁在枕头边。我过去,掀开报纸,顿时吓得张大了嘴――报纸包着的,不是书,是一块坚硬的砖头!
退押金时,大妈说,跟你同住的那个张经理,天麻麻亮就走了,真早啊。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满脑子混沌。
突然间,我有了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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