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日(小小说）

“唉……”

老伴幽然一声长叹，站起身来，毅然拿起酒瓶，启了盖，给一直闷坐着的老孙斟满一杯酒，说道：“等了这么久，他们不会来了，咱们自己吃吧。”

老孙看了老伴一眼，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自己斟满，又一饮而尽，再倒满一杯……老伴见状，本想劝阻，但一看老孙倒酒时颤抖不已的手，又缩回了自己伸出的手。她看着丈夫像喝毒药一般饮酒的痛苦神情，眼睛潮湿起来……

去年的今天，是老孙58岁生日。由于子女都在外地，老伴每次在丈夫生日这天都只买一瓶好酒，再称几斤鱼肉，让他高兴地喝几杯。但那天在菜场上，却碰见了供销科刘科长的夫人。她问是不是有贵客来，老伴淡然一笑，随口说了句：“哪来的贵客，老头子生日，弄俩菜喝杯酒。”

不曾想，傍晚时分，当老孙刚要端起酒喝时，门被推开，呼啦啦涌进来六个人。走前面的是刘科长，然后依次是人事科的宋科长，生产科的胡科长，设备科的王科长，动力科的赵科长和厂办的李主任，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礼物。

“哟，孙厂长做大寿也不招呼一声，是不是瞧不起大家伙？”刘科长一进门就大声说。其他人也闹哄哄地附和着。

老孙见状，赶紧招呼大家落座，然后叫老伴增加碗筷。来客也不客气，放下礼物，端起酒杯，祝老孙生日快乐。

看着桌上那可怜兮兮的菜肴，老孙不好意思地说：“唉，这点菜，真是对不起大家。”

“说什么客气话嘛，”刘科长笑嘻嘻地道：“我们这叫不请自来。不过话先讲在明处，明年的今天，我们还要来给厂长您过生日，到时候可要多备点酒菜哦……”

“一定，一定！”老孙和老伴说。

……

今天一大早，老伴就去菜场采购了丰富的菜，回到家，让因病提前退休在家的老孙帮着，弄了满满一桌菜，等着补去年欠人家的情，谁知，从下午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天黑尽，仍然没有一个人影上门……

“唉……”老伴想着去年那热闹的场面，看着眼前这冷清的情景，不禁又叹了一声。转眼间，老孙已连喝了五杯酒，眼也红了，站起来，偏偏倒倒地向卧室走去。“我头昏，先去睡了。”他对老伴说。

老伴这时也感到气闷。顾不上收拾东西，就出了门，透透气。月光如水，将眼前的路径照得依稀可辨。对面走来一个工人，见了老孙的夫人，恭敬地打招呼。这时，老孙的老伴听见不远处一幢楼里传出闹哄哄的划拳嬉闹声，于是问那工人：“那边在搞哪样？”

“噢，听说是现任周厂长家小儿子过八岁生日，厂里科室领导都去祝贺。听说摆了好几桌，热闹得很。”

老伴呆呆地站在月光里。她感一到，这温柔如水的月光竟然充满了寒意。

……

原载1997年10月13日《贵州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