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

陈升便低声道：“如果您确有此意，在下倒是替您有所安排。”

 

罗存之惊问：“什么安排？”

 

话音未落，洞旁早走出一个人来，大声道：“下山倒不必，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罗存之扭头一看，大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乃是多年老对手熊经阳！

 

他立马站起身来，怒喝陈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共军，胁迫本县！”说着便拔枪对着熊经阳问：“你来干什么？”

 

熊经阳哈哈大笑，摊开双手道：“罗先生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故人来访，何必刀枪相对？”

 

陈升忙上去按下罗存之的枪，声言：“团长息怒，在下只不过想促成你们见面又确保双方安全，至于你们谈不谈、谈什么、谈不谈得拢，全凭您自己决定。您不想谈，我立马送客，并无胁迫之意。”

 

罗存之狐疑不定，陈升道：“二位还是坐下说话吧！”

 

熊经阳一撩长衫，坦然坐定，和颜慢语地说：“我们毕竟是故人，当然想劝劝你。如果你不想深谈，也好说好散。”

 

罗存之勉强就坐，陈升便叫人撤去饭菜，端上茶水，自己端正站立在二人背后。

 

当年罗存之步步钻营当上国民党县参议员和县长时，熊经阳也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参加了青年党武陵参议员竞选，并且当选为武陵县信义乡长，曾经将乡公所武装安排在山头，暗中为在此地休整的江汉军区突围过江的江南游击纵队警戒。因此罗存之便以长官口气说：“你有什么话，说来我听听。”

 

熊经阳道：“如果我再喊你一声县长，那不过是讽刺你。你我交手多年，胜负有差，可是今非昔比，国民党军已经败退西南，蒋介石逃往台湾，中华人民共和国已宣告成立，你区区四五百人，现在被我军包围，粮绝在即，难道还想抗拒下去吗？”

 

罗存之马着脸说：“你说的我不否认，可事已至此，你们要打，无非拼个你死我活，我罗存之未必还怕不成？要谈判，也得讲个条件，想要我平白无故的缴枪不行！”

 

熊经阳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有意谈判？”

 

罗存之说：“可以谈啊！就在这里谈吗？”

 

熊经阳道：“谈判地点当然可以商量，不过我认为这里还是比较合适的。陈升可以确保我们两人的安全，而不会干预你我谈判。今天你愿谈就谈，不愿谈也可以再约更合适的地点。”

 

罗存之想想也确实如此，便说：“那就谈谈吧。”陈升立即说：“那我就退下，二位单独谈谈。”

 

陈升走后，熊经阳正色道：“我们先把自己的身份搞明白：我现在是武陵县行政委员会主任，代表县政府和你谈判，你只能代表一伙非法的武装人员。”

 

罗存之满面通红辩道：“我是原政府行政人员，保安团也是保境安民的公职人员，你们就是接管政权，也不能把我们当敌军赶尽杀绝吧？”

 

熊经阳说：“正因为想给你们一条出路，才暂时没有攻打你们。”

 

罗存之听说给出路，便软和下来探问：“那能不能把保安团收编为你们的公安呢？”

 

熊经阳反问道：“你们据险顽抗，是等待收编的样子吗？”

 

罗存之狡辩说：“我之所以把弟兄们带到这里，并非想和你们对抗，只不过想等着讨个存活说法，你认为我们是对抗，那我们就宣布起义，行不行？”

 

熊经阳哈哈笑道：“起义？国民党79军退守武陵，你们积极效力，79军败退，你们又跟着逃跑，现在国民党军溃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宣告成立了，武陵县政府开门了，你们还起个什么义？”

 

罗存之无言以对。

 

这时，守护在洞外的陈升接到报告，说团部来人找罗团长。陈升过去问，那人只说是苏营长有事找他，详情不知。陈升便要他回去说团长正在处理重大军务，一时半会不能回来。

 

那人走后，陈升便思忖：要来找，也应该是驻守团部的宫云，苏仁甫是守红岩垴的，他有什么事找团长呢？莫非是那头出了问题？或者是包围那边的解放军采取了行动？他想来想去捉摸不定，就找一直在洞旁等候的王海青、田信志商量。

 

三人分析来分析去，估计应该不会是这里的事情泄密了，但山下的部队会不会采取了行动，实在拿不准。王海青说：“我们上来已经一天一夜了，谈判已经大半天，还不见分晓，应该把这里情况给何云龙通报一下，免得他们担心。”田信志说：“那我下去一趟吧。”陈升看看手表道：“等等，现在该开晚饭了，我去喊吃饭，看看他们谈得如何，你再下去。”

 

熊经阳和罗存之确实谈得很艰难，罗存之不甘心缴械投降，尤其是怕自己沦为阶下囚，把过去所犯的罪恶清算出来，很难保住性命，所以寻找各种借口讨价还价。熊经阳坚持只有无条件缴械投降，才能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简单地说就是四个字“缴枪不杀！”。

 

双方僵持多时，罗存之想到自己确实不经一打，何况粮食已经难以为继，武器弹药也得不到补充，最恼火的是主力陈升靠不住了，不缴械投降别无办法，只好死皮赖脸地求道：“经阳啊，你只说保证生命安全，那些下级人员倒不论，可是我活着总得有张面皮吧，政府能不能给我安排点工作？”

 

熊经阳心想，你罪行累累，不枪毙就算不错了，还想要个一官半职？转念一想，为了促成早日解放全县，不妨给他留点念想，便道：“这就得看你个人表现了。如果你能率部投降，老实交代自己的历史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也是可能的。审查清楚了可以安排适当工作。”

 

罗存之一听有门，便答应容他回去考虑一夜，明天早上定作回复，并宣示全团。

 

这时陈升进来请示是否吃了饭再谈，熊经阳回答说好。可罗存之却推说，晚饭我还是回去吃吧，免得家里人担心。

 

熊经阳说：“也好，我等你明天早上回音，不过过了明天上午，我们就当你拒绝了！”

 

罗存之不吱声，只朝熊经阳一拱手。陈升便说，那我送您，他就转身出洞回邱家堡去。

 

路上，陈升想讨个底细，便问罗存之：“您们谈得差不多了吧？”

 

罗存之没好气地说：“你先把底牌丢了，我还凭什么谈判？”

 

陈升道：“您以为我这张底牌能抗的住天牌吗？”

 

罗存之叹口气说：“也真是天杀我也！”

 

陈升便劝慰：“像我们这样的有罪之人，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说着把罗存之送到团部门口，就自个儿转身回来了。

 

当晚熊经阳告诉王海青、田信志以及陈升，说罗存之已经答应缴械投降，明天上午正式答复。他要田信志连夜下山通报何云龙，要他先派一个排上来，报告指挥部通知包围的解放军各部待命行动。为了防止罗存之变卦，熊经阳和陈升商量，今晚集合全营人员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