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决定的高度

                      ——评黄春华儿童文学创作

                               余雷

从心理学角度看，态度是人们对世界进行思考和感觉的方法，既包括人们的内在体验，又包括人们的行为倾向。通常情况下，某个人对某一特定事物和观念的看法不仅来源于这个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还会受到认知、情感和行为倾向的掌控。因此，作家对于作品的创作态度常取决于创作者的价值观和审美观，这些观念决定着他对世界的观察角度和思考角度，决定着他选择什么样的表现手法和技巧形成自己独具个性的艺术风格。然而，态度仅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准备状态，这种准备状态虽然支配着人们对观察、记忆、思维的选择，也决定着人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想些什么和做些什么，但有时却有着一定的不稳定性。这就是很多作家的创作态度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环境中会完全发生变化的原因。因为创作态度的改变，作家会产生不同的灵感，选择不同以往的创作手法，创作出全新的作品。

儿童文学作家黄春华是这样评述自己的创作态度的：“写作对我来说，最美妙之处就在于，永远猜不透下一步。但要保持这一点，非常不易，所以，真正的写作过程，常常会令人厌倦，又找不到更好的出路，就常常犹豫不决——该继续惯性还是该调转笔头——徘徊不前。”正是这种厌倦与犹豫，让他创作出了迥然不同三类作品，校园爆笑小说、“Special Girl”系列少年小说和史诗童话系列。

最早创作的“开皮豆”系列是作家进入儿童文学创作的尝试性作品。这个系列写了几个保持天性的学生和几个懂孩子的老师的故事。因为和学生有较多接触，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保留了很多校园原生的状态，用一个个鲜活的细节表现着儿童最基本的要求和向往。那些无伤大雅的校园恶作剧和师生间、学生间的小冲突有着轻喜剧的轻松和愉悦，虽然也触及到一些儿童成长中遇到的重要问题，但都点到为止，并未认真展开讨论。“开皮豆”系列虽然获得了一定的市场认可度，但对于一个愿意聆听自己心跳的作家而言，却是无法满足自己的创作愿望的。

离开“开皮豆”系列之后，作家完成了创作生涯中较为重要的“Special Girl”系列的写作。在《杨梅》《一滴泪珠掰两瓣》《只有爱不能分开》《手心里的阳光》《天堂里的尖叫》等作品中，作家坦陈自己的创作目的“是想告知真相，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阴影。我们的教育有一个谎言：人人平等。可事实是，我们天生就有阶层之分，到死也不会平等。我们一生都必须追求，通过追求精神达到人格的平等，通过追求物质解除生活的窘迫。”因为这样的创作理念，这个系列小说中的人物关系和“开皮豆”系列有着较大的区别。作家在这个系列里试图用对人性和人生更为公正的眼光去看待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这种公正是以理解和爱为基础的。虽然作品中的主人公都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她们会遇到难以沟通的父母、武断的老师、骄横的同学，但她们的身后总会有温暖的目光在关注和支持着她。杨梅身后的王老师，雨桐身后的邹文亚，叶麦身后的赵老师，梅雨身后的周庄……那些细节中渗透出的点滴爱意是少年成长中重要的指导和牵引。女孩们因此得以完成了自我的救赎。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希望与绝望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只有心里有希望的人才会绝望。黄春华的这个系列正是以一种直面苦难的勇气给困境中的少年以鼓励，用感动与温暖的方式护卫着人们心底希望的火苗。作家笔下的人物在幽暗的成长隧道里摸索着，指引她们的不是剧烈的强光，而是星星点点的精神光芒。这些亮光来自于人物内心的挣扎与努力。感动读者的也正是这些微亮却恒久的光芒。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创作后，作家将目光投向了对历史的追索与思考，长篇幻想小说《猫王》三部曲因此而诞生。与黄春华以往关注儿童生态，表现儿童精神诉求的作品相比，《猫王》表达了作家对历史、人性以及人类前途和命运等宏大主题的思考。是一次对自己已有创作成就的较大突破与超越。洋洋数十万字的《猫王》中，作家按时间顺序叙述了猫国王族的生活经历和命运遭遇。他希望写出一部表现中国历史的作品。在黄春华看来，“中国历史充满杀戮、战争、阴谋，但我想表达的正相反。”建立在这一认识上的历史观驱动了作家的文学想象。作家在《猫王》中建立了与人类社会政治环境完全相仿的图米国和野猫国；塑造了接近于历史人物性格原型的猫王家族成员；更为读者提供了一种理想的充满童话色彩的政治思维方式。猫界图米国的政治格局和权利争斗与人类社会的历史图景基本一致。王位争夺、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等历史镜像在图米国中逐一呈现，并在呈现中被一一解构。而作者最终的目的并没有停留在揭露、抨击和感慨的层面，而是进行了积极的建构，在小说的结尾建立起了没有战争与阴谋，没有仇恨与杀戮的理想国度。这部作品因此有了从历史和文化视角重建民族文化的宏大叙事意义。

猫界图米国发生的故事有一部分是中国历史的缩影，但为了便于儿童读者理解，作家将残酷而复杂的政治斗争呈现为猫族王位的争斗，用童话的叙事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政治理想和历史观念。《猫王》的成功之处在于，作家并未完全遵照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为蓝本来构思故事，也并非借猫族王权争夺的故事来揭露和批判历史的局限与残酷。作品中更多呈现的，是对历史解构与建构的双重意义。因此，读者在作品中看到的，除了王权争夺的残酷与血腥，还有作家对王权统治的全新理解。和平、发展、进步的现代语境是作家创作《猫王》的时代背景。作家在此背景下将人类社会的传奇与真相，历史与现实、记忆与想象融为一体，展现给读者一个浸透着人类历史和传统文化，富于童话色彩的理想世界。

莫言曾说，创作就是突破自己已有的成就、规范，解脱束缚，最大限度地去探险，去发现，去开拓疆域。从儿童现实生活的轻松表现到对少年生活的沉重思考，再到对历史与政治的反思，黄春华的创作经历了数次改变，这些改变来源于作家创作态度的转变。不断求新求变的创作态度，看似对原有的创作内容和创作方式的厌倦，但更多地表现出作家对发现新领域的渴望。这样的创作态度决定了作家作品的高度不会停留在原有的位置，而是在不断攀升和超越，向着更高的目标迈进。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