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一把电茶壶,很小。400毫升的容量,刚好够泡杯茶的。看待容器,我一直有着感念的思想,无论出土的2000年前木盘木碗,还是当今珠光宝气不锈钢器皿,它们链接、承传着人类生生不息的脉气,见证生命、爱、欢笑与痛苦。我理解了上一辈人,在孩子失手打破一只瓷碗,一只瓷茶壶的时候,缘何要反复念叨“发财发财”!打破饭碗多不吉利啊,想想国有企业的下岗工人就知道了,尽管这碗这茶壶豁边缺口,但出于怀旧的感念,容器碎裂当儿的心惊惋惜,绝非重新添置可以弥补。
于是我选择了金属茶壶,少了份粉身碎骨的担忧,以及失手后遭罪的自责。这把电茶壶长着一只烟斗状高傲的壶嘴,和与之对应的环形壶把。灌上冷水通电,电流转化为热能,从底座向壶中施放温暖,制造水与壶对话的契机,由静默而汩汩,由汩汩而滔滔,继尔江河澎湃,群山沸腾。
我习惯坐在它身边,倾听一壶水加热全过程,就像聆听春笋破土,磅礴大气。水的热浪掀动壶盖,如马蹄踏过草地,嗒然之声不绝于耳。如果开关拨到手动挡,这种激动持续良久,气雾也在有节奏地喷发。一般,我把开关拨到自动挡,在到达沸点时自动断电,以免一时疏忽,一壶清水都蒸发成雾气,毁了金属壶。
自从电茶壶进门,我家的胆瓶热水壶便退居二线,不知去向。这与我对待容器态度相悖,却在情理之中,优胜劣汰,如同当初放弃煤炉烫水,浓重的二氧化硫令人窒息。因此,这把电茶壶在我家角色举足轻重,寻常承担提供润喉水源,客来以茶当酒。后来朋友赠予一套与它相匹配的紫砂茶具。紫砂茶具在前方冲锋陷阵,它在后方不断加热,配合默契,肝胆相照。倾斜电茶壶,一注飞流优美地跃入紫砂壶中,烫开舒卷的茶叶澎湃翻腾,电茶壶水从紫砂壶中转出时金黄灿烂,饱含醇香的友谊与酣畅话题。
有时与电茶壶静默对视,不由发傻,有什么样的容量,源源不断滋润着一家幸福安康的日子,在起起落落间,浇灌着友谊之花常开不败?不由想起“有容乃大”,不由想起“壶中乾坤大,山中日月长”。一壶虽小,却容得下山川日月和滚烫的家庭温暖。我汹涌如潮的血液里同样奔腾着壶中水。向电茶壶致敬,就是向生活致敬,向未来的日子行注目礼。未来日子都待在壶中,等待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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