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痴狂》——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些年来,歌坛上新人不断,女歌手更是换代频繁,唱老了一个又会捧红一个,走马灯一样晃的人是眼花缭乱,可是至今为止真的能入我眼的也是寥寥无几。
这倒并非是本人挑剔刻薄,而是歌坛上实在是太男性本位了,不是我轻视女同胞啊,看看当今歌坛,细数女歌手的成就,简直不能同男歌手同日而语。
不论男歌手还是女歌手,其词曲作者大多都出自男同胞之手。用李宗盛这位顶级的音乐制作人兼词曲作者的话说,他实在是不了解女人,对此我也有同感(虽然一向以来我都是李宗盛忠贞不渝的铁杆粉丝)。
当年林忆莲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唱遍大街小巷,可是每每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感到十分尴尬,替女同胞,更不要说辛晓琪的《味道》了,每次想到外套袜子的味道等等,都会有种令人作呕的感受。我觉得那些根本就不是女人的感情,更不是女人对于感情的态度,那里面充斥着男性对女性的期望和对女性对待感情的一厢情愿的肤浅解读,真正唱出了女性对爱情的真实态度和不懈追求的歌曲实在是太少了。
每每有机会,我总是喜欢唱男歌手的歌,让人振奋,引人共鸣。而女歌手的,如果非唱不可,我也一律只唱一首《潮湿的心》,倒不是我真的觉得这首歌有什么独到之处,一来好唱,二来也只是它的内容相对来说比较抽象,能在一种抽象的层面上引起我的共鸣,仅此而已。
而刘若英一曲《为爱痴狂》,仿佛歌坛上突然杀出的一匹黑马,彻底改变了我对女歌手长期以来存在的偏见。寥寥数语,简简单单,从内容到旋律,都让我产生强烈的共鸣,这首歌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说尽人间至情。
从名字上看,《为爱痴狂》就开门见山坦诚率真地表现着感情追求过程中特有的大胆和执着,为整首歌奠定了一个别具一格焕然一新的基调,为它进一步阐述感情的真谛做了恰到好处的铺垫。简短质朴的歌词,没有具体的指向,没有完整的情节,没有怨天尤人的伤感,也没有夸张浮华的表白,没有开始没有结局,来去无踪起落无端,一如爱情本身的飘渺无际,也一如爱情本身的刻骨铭心,那种感同身受亲临其境的体验,让人产生无尽的联想。
“为何总是这样,在我心中深藏着你,想要问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
没有比这更质朴更到位的表白,也没有比这更直白更无歧义的提问。
人类从古到今,不断地,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遭际,不同的群体,不同的立场,阐述着一个古老的永远不变的主题,就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元好问如是说: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人们历来把这首词当作对人间至情的比较圆满的解释。
可是,尽管元好问的悲切词句催人泪下,贾宝玉的狂歌哀鸣也令人断肠,但是说到底,爱情本身可并没有他们说得这样难测,古今中外的各色人等不断地想要说明这个问题,反而把事情搞复杂了。
大家从罗密欧与朱丽叶,说到梁山伯与祝英台,从爱洛绮思说到林黛玉,从抱柱而死的死心眼儿的尾生,又说到侥幸脱身也终于难逃厄运的丁尼斯代尔神父,甚至从中国千金买笑倾国倾城的周幽王,说到了西方世界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其实这么说来说去,爱情本身也不过就只是一个问题而已,就是《为爱痴狂》中问到的:“想要问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
如此简单的问题,所有的麻烦都出在人们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人与人之间的爱情之所以变得复杂,也只有这一个原因,那就是歌中唱的:“想要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想要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想要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
这后一个问题显然已经不属于感情本身,这后一个问题其实就是感情所以千百年来成为人类最主要最严酷的困扰的根源。
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爱情,本来就属于纯洁无瑕冰雪透明的精神生活,是人类关于崇高的、伟大的、超然的、美好的、理想的所有追求所有愿望的最终投射,是人类本性中最善良最纯粹的高峰体验。所以它也对人类产生威力无穷的巨大诱惑,不分年龄,不论地位,也不管你是否愿意面对,每一个生活在尘世中的人都难以逃脱它的掌控,每一个生活在尘世中的人都无法摆脱它的困扰。
年轻的时候,总是喜欢席慕容的诗,别人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而我却是深信不疑。单位里有资深已婚老大哥觉得我十分荒唐,曾经非常认真地问我,真的相信现实生活中会有这样感人至深的爱情吗?我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问题,于是很认真地回答他:现实生活中可能没有这样的爱情,但是人的愿望里有。老大哥不依不饶:人可以活在愿望里吗?我很坚定地告诉他:人可能不可以活在愿望里,但是人一天也离不开愿望。没有愿望的生活就像行尸走兽,对人来说是不堪忍受的。老大哥将信将疑,我也不能勉强。
随着年增岁长,也经历了很多坎坷和艰难的时光,对于现实的严酷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命运也算是有所感悟,但是对于这个关于现实中所没有,而愿望中所必备的问题的看法却始终无法动摇。我也曾经给晚辈后生进行指点,也曾经尝试着说过许多要面对现实的道理,但是,对于内心的体验来说,我仍然坚信人不能放弃希望。
电影大师希区柯克曾经说过,作为一个成功的伟大的制片人、导演、编剧,他能成功解决所有的演员紧张怯场的难题,说服所有的演员放下负担轻松入戏,但是五十几年的电影生涯中,他永远都无法说服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在愿望与现实的问题上,我也面对与希区同样的难题。
最终,我将它写进了我的处女作《真情无悔》中,以示我的坚定的信心。
无独有偶,后来离开原单位,去读了几年文学硕士,混迹于一批落魄秀才中间,却也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四百多年以前,我国就有一个六旬开外的老前辈,明代的著名戏剧家汤显祖老先生,在他的代表作品《牡丹亭》中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在那个人们的感情被紧紧地绳之以礼法的封建时代,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也是这样看待感情与现实的,可见人们愿望中的理想爱情在人心中的不可估量的份量。
“理之所必无,情之所必有”,既然“英雄”所见是如此的相似,我不能不说,这句话道出了男女感情的真谛。
人们总是无可奈何地感叹感情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感情与现实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矛盾冲突,它们两个根本就是属于不同的类别,是不能放在天平的两端来称量取舍的。现实中没有感情的位置,只有对感情的斤斤计较,感情中更没有现实的基础,只有陷入感情的男女之灵魂被烘托烧灼到完全纯净的精神层面的高峰体验,感情拒绝现实的精打细算的推敲,现实也拒绝感情的至真至纯的考验。他们俩是不搭界的。一旦现实搬出了算盘珠子,感情就不复存在了,而一旦感情升华了红尘男女的灵魂,人们就可以超脱现实的折磨煎熬而体验到纯洁神圣的情感满足。
真正纯洁的感情只需要问一句:想要问你想不想,陪我到地老天荒?仅此而已,其他的都是现实的种种计较带来的麻烦和误解。
如前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感情完全不关涉理智和判断,因此也不存在权衡和抉择。一旦涉及到所谓敢不敢的问题时,感情就烟消云散,人只是自欺欺人地仍然愿意相信自己还处在感情的困扰之中,其实他是已经进入了现实的繁复计较,再不必说什么这是在感情与现实之间进行权衡选择。真正的感情是根本没有困扰的。
当然,这首歌也有它美中不足的地方,当年刘若英唱红这首歌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深深陷在陈升的感情中的一位年轻歌手,也许她的体验还没有到达真正成熟的程度,也许她年轻的心还难以面对她与陈升感情的真实状况,因此,她在全力演绎这首歌(据说这首歌是陈升最得意的作品,刘若英为录制这首歌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的时候,将最后的问题(就是想要问问你敢不敢的那一段)唱的很富于挑战意味,抑扬顿挫间还有那么一点楚楚可怜的怨望之情,让我的感觉不是太好。
个人认为,如果刘若英的演绎能够少一些挑战和怨望,多一些诚恳和率真,那么这首歌她一定会像我希望的那样,唱的呕心沥血,催人断肠!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