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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么,大清国气数将尽,张老乐托梦献旗,咱这涡阳地界,又要出真龙天子了!”
“嘘,不要脑袋了——真的假的?”
“嗨!老哥,瞅把你给吓的,没影儿的事我能瞎白话么!这凤庐颖三府地界都传遍了,有人在张老家老乐祖坟看见一堆烟灰,烟灰边上站了个黄头发老头,有认得的一瞅,哟,这不小阎王么!仗着自己没出五服,一笔写不出俩张字,就大着胆儿打了个招呼,你们猜哪么着——”
“哪么着?”
“这小阎王叹了口气,唉,想我小阎王叔侄三人(1),纵横中原,杀人无数,只可惜虽逢其时,未逢其主,没能做下大事业,如今真主降世,大汉当兴,你们可要好自为之,这搭话的主儿一眨巴眼,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只见这白光一闪,小阎王踪迹皆无,就留下满地香灰,还冒着烟呢。”
“这么神啊,那你们说,他这话啥意思?”
“啥意思我也说不好,大概其吧,就是以前闹捻子,不是叫大汉盟主么,可是光有盟主没有大汉皇上啊,有臣无君,成不了大事,现在这真龙天子下凡,就成事了。”
“哎呀,那不是要造反了?满门抄斩的!”
“抄斩就抄斩,再不反,眼见着全家都快饿绝户了,再起捻子,我也干!”
“哧——还捻子捻子,没告诉你真龙天子?那叫皇兵,皇兵!你们知不道吧,听说那天子已经点了文武百官,还封了东宫西宫呢。”
“快说说快说说——这东宫俊还是西宫俊?”
“我也是听人说的,西宫娘娘是仙女下凡,没名没姓,东宫娘娘可是有名的俊姑娘,张家瓦房的大小姐张玉楼!”
“玉楼姑娘,啧啧,啧啧……”
蒙城小涧集西边不远的道边,几个脚夫走贩之类的人物坐在青石板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肆无忌惮地云山雾罩着。已是腊月天,寒风刺骨,众人聊得兴起,浑不觉辫梢眉际,已悄然结满了霜花。
离他们数丈远,停了乘双抬暖轿,轿中的老者一面听,一面不住咬牙切齿,不时低声咒骂几句。
这老人便是张玉楼的爹爹张捞鱼了。年关将至,他这是刚从蒙城讨账回程。讨账不顺,回家的路上又听见一群粗人对自己的姑娘蜚短流长、说黑指白,他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东家,要不要报官?”
管家老黑隔着轿帘,轻声问道。张捞鱼铁青着脸,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走,快走。”
是啊,快走,越快越好,老话讲得好,金镶玉不碰破瓦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闹出事儿来只怕是自讨苦吃。再说,瞅着架势,涡阳恐怕又要闹大捻子(2),而且自家怕是绝躲不开,早一刻回去,就能早一刻作防备。
“东家,都过晌午了,打个尖吧?”
老黑的声音把张捞鱼从胡思乱想中唤醒,已过了辉山吧?再往西六里就是曹市集,那里有关盐栈,又有牛大老爷(3)的府邸,到了那儿,正好拜访牛府一趟,托便给归德府赵协台捎封快信,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把玉楼嫁过去来得牢靠。
“不歇!兄弟们加把劲,到曹市集,烧酒大肉,管饱管……”
张捞鱼一个“够”字未出口,忽地凝住了:他也随老爹张老喜装过旗,见过腥风血雨,眼下虽隔着厚厚的棉布轿帘,他却能影影绰绰感到周围的杀气。
轿帘扒开一道缝,只见一行菜贩打扮的人担着菜担子,一声不吭地从暖轿边走过,他们都是二十冲上、三十冲下的结实汉子,一个个低着脑袋,仿佛再大的事也没赶路要紧一般。
菜担子两头的菜筐堆得满满当当,这饥荒年头,难为他们居然挑了这许多青菜。
“不对,不对呢。”
张捞鱼倒吸一口凉气:这青菜是浮货,就算满满两框也不过几十斤光景,这些壮汉不至于如此吃力,寒冬腊月的,一个个汗流浃背,步履也沉重得仿佛灌了铅。
“咦,东家,那为首的不是小涧的余……”
张捞鱼急使眼色打断老黑,他也已认出那人是蒙城小涧集的余盛五,这人是著名的五狼光棍,别说叫他卖菜,让他当菜行掌柜的也决计不会干。
目送得余盛五一行走远,他撩开轿帘:
“快,不去曹市集了,向北,走青疃,投归德府!”
他嘴里一叠声叫着,心里却不住叫着苦:家业也好,女儿也罢,此时此刻,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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