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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实 三

(2006-03-28 02:50:02)
分类: 小说
(九)

“好些日子不见阿荣了,这小子,个头儿小,饭量大,怪好玩的,”盒饭铺的余瘸子一面给主顾们添饭添汤,一面不住絮叨着:“嗯?这两天那两个陕西小姑娘也没来么。”
“海伦她们是学生啦,以后还要当老师的,这两天正好考试呢,”小棋熟练地用筷子把狮子头掐作两半,将大的一半夹到老威碗里:“你多吃点儿,我正好保持身材——倒是阿荣,不知怎么搞的。”
“我比你们早来,早就习惯了,”萝卜大口扒饭,连头都懒得抬:“干咱们这行的,人聚人散,常事儿,我是没人要,不然早就——对了,你们不也到处散简历么?怎样?”
老威苦笑道:
“怎样?还能看见我们俩,你还不知道怎样?”
“多喝点儿热汤,快年关了,天冷啊——这几个家伙,几天不见还怪想的。”
嘴上这样说,余瘸子脸上浑没半点想念的神色,也难怪,新人旧人,不都是五块钱盒饭么?
“别说他们了,住我们屋的小豪猪,也失踪好些日子了呢。”
“小豪猪?他就算搬走,行李也不要了么?”
“就两个破麻袋,要不要也就那么回事,”萝卜咽下最后一口汤,站起身来抹着嘴:“这家伙,好些日子没找着活儿,欠了一屁股债呢——咦,那不是那家伙么?”
小豪猪穿了身还算挺刮的西服,紧扣着衣扣,只露出小半截黑乎乎的衬衫领口,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后帮却早已烂了,进得盒饭铺,满脸都是笑容:
“萝卜,威哥,好久没见!”
“你小子死哪儿去了!”萝卜瞪了他一眼:“搬走不打紧,你可还欠我50块钱呢!”
“就还就还,”小豪猪连连摆手:“不就50块么,我小豪猪能赖了不成!这些日子手头紧,得,算我吃亏,把这宝贝折价让给你好了!”
他说着话,神神秘秘地从衣袋里摸出件什么东西,捏紧拳头,硬塞进萝卜口袋,转身便走。
萝卜摸出一看,登时气得“啪”一拍桌子:
“小豪猪!你耍我啊,你这破拷机,背时的货色,也拿来糊弄我?”
“冤枉啊萝卜,”小豪猪一叠声叫起屈来:“这拷机还是当年阔的时候买的,也花了800来块呢,怎么,折你50还不知足啊!”
萝卜大怒,举手便要打,老威一把拦住:
“豪猪,你这拷机,能使么?”
“能能能,”小豪猪急忙道:“我兜里有些的时候一口气交了三年台费,算来还能用七个来月呢!”
“萝卜的帐我还,这玩意儿我要了,”老威把拷机揣起,又打量了他一眼:“还没吃饭罢,余老板,给他来一份,钱算我的。”

市郊,某居民区,密密麻麻的六层楼,阳台窗户上横七竖八地支着竹竿,晾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这老鼠也未免太过分,扔给我们的地儿不是没人住,就是贫民窟,这小区是纺织厂的老工房,一堆下岗职工,谁会买!”
老威拖着示范包从楼道里一步一步蹭出来,一屁股坐在街沿上,虽是大冷的天气,他的额头上却不住淌着热汗。
“歇歇罢,这急也急不来的,”小棋急忙递过手绢:“算好了,上次老蔡熊了他,现在每回都留台机器给咱们呢——对了,你要小豪猪那破拷机作甚,现在不是当初了,讲义气也得摸摸荷包。”
“不是义气,”老威大口喘息着:“你手机好久没充值了,有这么个玩意儿,至少写应聘信不用再留房东电话,万一咱们没钱交租,搬家了怎么办?”
“老威,我。。。。。。”
小棋一句话刚说出半截,却见萝卜背着示范包,一路高喊着狂奔过来:
“威哥!小棋!河对岸仓库后面有排别墅!目标小,好像别人都没骚扰过呢。”
“小棋看机器,萝卜,走!”
老威一咬牙,挣扎着爬起,却又被小棋一把按坐下:
“你都不歇气敲了五个小时了,这次换我。”
“不行,你。。。。。。”
“别争了,”小棋脸上浮起微笑:“看你,脸都什么色儿了,还逞能!再说啦,本姑娘以前那是不出手,一旦出手,那也是随随便便就杀个七入七出,七出七入什么的,嘻嘻。”

天暗了,天黑了,萝卜也回来了,小棋却还不见踪影。
“我见她进了倒数第三座别墅就没再出来,所以把最后一座也给敲了,本来说好归她的,”萝卜就着军用水壶,大口嚼着压缩饼干:“今儿不错,虽然没收成,可有个老板跟我说,让我过两天再来呢。”
“不行,太晚了,我得去看看”老威站起来:“都进去两个多小时了,怎么搞的。”
“别啊威哥,老高不是说过,半路打杠子,死机变活机么。”
萝卜正拦着劝着,老威兜里那个破拷机忽地响了,老威顾不得再说,撒腿便往公用电话跑去。

“快来罢老威,开票送机器,嘻嘻。”
话筒那边,小棋疲惫而兴奋的声音。
“威哥,我去罢,我路熟。”
“当然是我去,”老威拍着萝卜肩头,眨了眨眼睛:“这是我自家的事儿,怎么能叫你去?”

别墅不大,却别有一份韵致。
客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地板一尘不染,小棋坐在沙发上啜着不知什么鲜榨果汁,一边看电视,一边眉开眼笑地和边上眉眼仿佛的父子俩聊着,那父子俩虽都穿着家居便装,衣料质地,却似乎颇为讲究。
“送来啦,先歇歇,喝口水!”
女主人热情地招呼着,小棋半转过身,做了个鬼脸。
老威顾不得理她,忙不迭地开票,收钱,讲解,作演示,填保修卡。
“姑娘,这就走啊,”那边,女主人看见小棋已立起身来,急忙走过去:“留个电话么,以后好常来往,我儿子大你几岁,以后做个朋友也好呢。”
“做朋友好啊,”小棋嘻嘻笑着奔过来,搂住老威脖子:“只要他肯我就肯。”

“这姑娘真不错,怎么。。。。。。可惜啊,一朵。。。。。。”
被男主人送出别墅最后一道门,客厅里母子俩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地被寒风吹进两人的耳中。

“从刚才出来到现在,你都没说一句话呢,”米脂路他们的家里,小棋扶着老威肩头,关切地看着他:“别写了,挣不来几个钱的,身体要紧。”
老威咬着嘴唇,不说话,笔动得更快了。
“那好,我先睡了,你也早点儿,”小棋拍拍他脸颊:“给你买了罐百事,放这儿了,一会儿就喝,乖啦。”

天亮了。

老威黑着眼圈坐在床边,肘旁是一大叠写满了字的稿纸。
“你一夜没睡啊,疯了么,”小棋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咦,百事也没喝,你病了么?”
老威呆坐着,不说也不动。
“你、你不是。。。。。。”小棋脸色忽地变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都说了我和他们没什么。”
老威慢慢收拾着稿纸,咬着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话啊,哪怕骂我几句也好!”小棋有些急了:“我们俩有什么不能说的?求你了,你这样我害怕。”
老威看着她,张了张嘴,却终于一个字也没有吐出口。
“就算我哪儿做错了,你说,我好改,你这样算什么呢?”眼泪从小棋眼眶里不住流淌下来:“你以为我很喜欢昨晚那样?别人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么?”
老威的手伸向床角的卷纸,却很快凝住。
“你你你太过分了!”
小棋哭着哭着不哭了,抢起皮包,一跺脚,摔门冲下楼去。

“威哥这就是你不是了,咱们干直销的,昨儿的事情不是很平常么——走吧,跟我出工去,也许小棋不过先去办公室了。”
小棋并没有去办公室,整个一下午一晚上都不见踪影。

“小棋姐收拾东西回合肥家里去了,”胡萝卜的女朋友小玉抱着拣来的小黄猫站在住处楼口:“她说,不回来了。”
“威哥,平常我挺服你的,可这回你这干得叫什么事儿!你凭什么怪人家小棋么。”
“我哪里是怪她,”老威苦笑着:“其实我只是怪我自己罢了,是我没本事,让她受这份罪,我哪儿有资格怪别人。”
两人默然相对。小玉忽然叫起来:
“我明白了威哥,你是心疼小棋姐辛苦,成心把她给气跑了的,是不是?”
“我哪儿有这么伟大,其实不过是不会说话罢,”老威摇摇头又点点头:“不过也好,至少这样一来,她能过上比现在好得多的日子了。”

夜已经很深了,屋外不远处,乘夜卸货的火车,又撕肠扯肺般咆哮起来。

(十)

又是那排别墅。那一晚,自己和小棋,就是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罢?
“威哥,哎,我笨嘴拙舌不会劝人,可你总这样打蔫也不是个事儿么,走,跟我去做个预约,就当散心,我进去,你在外面爱敲门就敲几家,不乐意就呆着等我。”
这个萝卜,哪儿不好来,偏又来这鬼地方。

“先生,你怎么能言而无信,我。。。。。。”
不远处萝卜的大嗓门陡地把老威从胡思乱想中惊醒,他急忙奔过去,却见萝卜抱着示范包站在一座别墅门口,正青筋突起地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眼镜男人理论着:
“您那天明明亲口说,让我过两天再来,那天19,今天正好21号,你怎么能不让我进去!”
“好笑,”那男人扶一扶眼镜:“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什么叫‘过两天’,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我不懂那些个绕的,我只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得认帐,让我进去,让我。。。。。。”
老威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扯住他:
“算了萝卜,你这样就算进去了,能做成生意么?”
那男人一撇嘴:
“这位朋友说的还算知趣,本来么。。。。。。算了算了,我还有个L/C要审,没空跟你扯——谅你也不晓得什么叫L/C。”
“您这话就不对了,”老威脸色严肃起来:“我朋友不晓得信用证,和您不晓得这吸尘器用的纸袋一样,都没什么好丢人的。”
“你还知道信用证?”
那男人颇有些惊讶。
“知道一个名词是很平常的事,”老威淡淡地说:“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那好,我倒想好好看看,你还知道什么不平常的,请跟我进来,”他忽又一转脸:“你这朋友就请回罢,还有那红包和机器,我对他们没兴趣。”

老威出来时天已擦黑,萝卜和示范包都不见了。
“出来了?”皮特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萝卜自己先回去拉,路上碰见我,让我来接你。”

已是晚饭十分,四面八方飘来的饭香菜香,不住撩拨着两人的口鼻和饥肠。
“真怀念当初朝九晚五的日子啊,”皮特摸摸肚皮,叹了口气:“怎么样,机器没卖成,把自己给卖了?”
老威看看他,没吭气。
“我说老弟,能卖就卖,没啥不好意思的,凭本事吃饭,比程子那招曲线救国可好了去了。”程子就是房东的女儿,那个把自己推销给德国人作主妇的队长:“咱哥俩聊的少,不过我也看出你绝不是一辈子敲门的主儿,那还绷什么绷,赶紧啊!”
见老威还不说话,他略顿一顿,又接着说下去:
“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悔啊。。。。。。老娘有病没劳保,两个双胞胎女儿还小,我不过偷偷揽了点儿私活,别人都那么干,捞的比我多,都没事儿,偏我。。。。。。老弟,该咬牙时就咬牙,面子几个钱一斤?别等到像我这样没人买了,只能整天冲着这破机器发狠啊!”
老威抬起脸,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得不远处,伴着汽车引擎启动声,吉米尖锐的咆哮:
“老威,侬好帮帮忙快些好勿啦!整天厢混号头骗饭钿,好歹要吃阿拉生活哉!”

“威哥,听说你不想干了?”次日上午,办公室外的小院里,萝卜拉住老威胳膊,一脸关切的神色:“老鼠几句风言风语,你当他放屁不就得了!”
“不是因为他,”老威摇摇头:“萝卜,你真想敲一辈子门?”
“敲一辈子有啥不好,”萝卜憨厚地一笑:“这儿不要资格,不要学历,也不要本市户口,我。。。。。。”
话没说完,便听得屋内,老蔡冷若冰霜的声音:
“萝卜,进来。”

老威并没等萝卜出来,他只是把昨晚写好的辞职信,丢进了埃克斯的信箱。明天就要搬家,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嘟嘟嘟~~~”
兜里的破拷机居然响了起来。

“威哥,中午能请个假么?”电话听筒里,居然是久违的海伦的声音:“来我们学校罢,我和戴茜在大门口等你,不见不散哦!”

学校。
海伦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可不知为什么,素来开朗活泼的她,此刻竟显得有些拘束和忸怩:
“小棋姐呢?怎不一块儿来?人家怪想的。”
“她——她有事来不了,”老威犹豫着:“其实,我们两个都不干埃克斯了,就这几天的事儿。”
“好啊好啊,人家早知道威哥就不是干这个的人么,”海伦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霾:“威哥,我们、我们结业了,明天就回陕北去,所以。。。。。。”
“那不是很好么?你们以后可就是大人了,”老威笑道:“可惜威哥这会儿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等过些日子宽裕些,一定寄给你们补上。”
“人家早就是大人了,还‘以后’,坏威哥,”海伦的声音忽地低下去:“其实、其实人家已经从威哥这儿学到不少了呢,所以,所以——戴茜,你说你说。”
“所以我们本打算请你跟小棋姐吃饭喝酒,”戴茜笑着补道:“可惜小棋姐不能来,那只好你威哥吃双份儿了。”
“吃饭可以,喝酒不成,”老威连连摆手:“你们知道的,我工作日中午从不喝酒。”
“威哥啦!”海伦嗔道:“人家每次都顺着你,最后一遭,你好歹顺人家一回不行么?快走快走,我们两对一,灌你个七出七入!”

老威还没被灌得怎样,海伦的舌头却早已不听使唤了。
“她这哪儿是灌我,分明是自个儿灌自个儿么,”老威摇头道:“咱们赶紧送她回去罢,再喝要出事儿的。”
“唉,海伦这妮子看上去开朗,其实人小鬼大,心思好重的呢,”戴茜若有所思:“威哥,常写信,别忘了我们啊!”

“威哥,威哥,你你你知道么,生日那晚上,人家、人家许得到底什么愿。。。。。。”
两个女孩子的身影早已消逝在宿舍楼梯转角,海伦的醉呓仍若有若无地在寒风里荡漾着。

老威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明天一早就走了,该跟萝卜他们打个招呼才是。”

门开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胡萝卜一个人。
“我哥被老蔡开了,回来就马上收拾东西回新疆去了。真是好笑,埃克斯这破行当,向来都是人炒它,头一遭它炒人,却偏把我哥这个死忠臣给炒了。”胡萝卜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小玉也走了,唉,连猫都抱上了长途汽车。她家里来电话,说给找了好活儿,就今儿中午的事,早上起来还亲亲热热的呢,威哥,你说说,这世上,还有啥靠得住的玩意儿没有?”
老威没答话。窗外,素来嘈杂喧闹的卸货火车,也反常地一片死寂着。

次日,中午,城里。

“可算搬完了。”老威站在街边,不住揉着酸涨的腰背:“才几个月工夫,原来两个人的两口箱子,就一下变成这么一大车,唉!”
想到这儿,他的鼻子不觉有点儿发酸,大约是因为虽还在冬季,这正午的阳光,也略有点灼热了的缘故罢?
“威哥,威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对面街沿站着的,竟是失踪多日的阿荣:“哈哈,你也不干了,我早知道。。。。。。”
他兴奋地直冲过街来,用拳头使劲捶着老威肩头:
“你找到个坐办公室的美差,是不是,是不是?哈哈,我消息还蛮灵通的罢?”他神色忽变得有些异样:“听说小棋姐。。。。。。”
“是我不好,唉,今儿个高兴,不提这个!”老威打断他:“你呢,跑哪儿去了?”
“还是推销,我没文化,也干不来别的现在,”阿荣的黑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知道么?我现在推销的是书,百科全书,厉害罢?卖得来咱就先卖着,卖不动咱就先看着,要不多久,我回老家的时候就能给爷爷奶奶说书讲史了。”
老威仿佛被他的劲头感染了一般,脸色漾出多日不见的笑意。他拉住阿荣的手,正待再问些什么,兜里的拷机却又嘟嘟嘟地响了。

“我明天回来,早上10点40火车到上海,五站台,不许不来接!”

虽说还是冬天,老威手握公用电话听筒,却似全身都沐在春风里。回头望阿荣时,他却已笑着嚷着跑远了:
“威哥加油啊,回来了就别再让给跑了~~~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太阳当空照,虽说不过是冬天的太阳。
谁说只有春华秋实?只要有心,每一天都是花开的日子,每一天都能采撷到或酸或甜、又酸又甜的果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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