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族谱的沿革

以前，我还真没认真读过一部家谱。这次找到来之不易的武氏族谱，自然要进行一番研读。我发现，对于研究社会历史、家族历史来说，族谱、家谱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先说体例。按目录，这部族谱有如下的内容：序——交代了族谱的来由与沿革；序后是“例”，依次为：瓜瓞图——从一世祖讳文举直到十一世福字辈族人的名录，也叫“家族树”；坟茔图——详细描绘了武氏坟茔的地理位置、地形、庙宇和墓地以及看坟住所等；生卒表——记录了可查每位族人的生卒年月日；婚嫁表——记录了可查每位族人的婚嫁之事，这里引进了家族的外姓：媳妇和女婿；职业表：记录了可查每位族人的职业和职位；学位表：记录了可查每位族人所受的教育、达到的最高学位；世系谱——相对瓜瓞图，以文字形式记载的世系谱牒；传（chuan）代传(zhuan)——这是族谱的重要内容，收录和撰写了历代族人中的一些显要事迹，这是家族史中最辉煌的部分。

再看编者武敬緖写的《序》。《序》长达五页。开篇，考据了姓氏的由来：“自古因生赐姓﹍﹍氏与姓截然为二”，然“自秦汉以来世率以氏为姓，氏与姓混而为一” 。也就是说，古时候，根据出身获得“姓”，根据封地得到“氏”，“姓”与“氏”是完全不同的。到了秦代、汉代以来，人们都以“氏”为“姓”，“姓”与“氏”逐渐混淆，合二为一。于是人们都使用“氏”，而原来的“姓”被忽略，难以详细考证了。（这里引用了本家侄子武占峰的译文，下同）

接着开始说武氏的由来：“武氏亦以氏为姓者也”—— 武氏也是以“氏”为“姓”的。《序》将武氏的历史上溯到“春秋鲁隐公三年”，记载了周王朝的大夫“武氏子”为周王的葬礼向鲁国“求赙”（助葬的财物）的事；又记载了“鲁隐公五年”，“王使尹氏武氏助之”的事，考证出“武氏固姬姓所出也，风俗通谓宋武公之后，以諡为氏，则武氏所自出又有姬姓子姓之别”，“世遂谓周平王之少子，后为武氏”——按早年的记载，后世认为武氏是周平王小儿子的后人，所以武氏来自于姬姓，而周朝天子姓姬。世上又有流传，说宋武公的后人以谥号为氏，于是武氏的来源有了姬姓、子姓两种。

接下来，他又例举“晋书武陔传”“唐书诸武传”“五代史武汉球传”“宋史武德行武英等传”，以及金史、元史、明史中的各种武氏传，其中引人注目的是“惟唐书武后传，载后立，武氏七庙尊周文王为始祖，是殆本周平王少子之说”——也即，《唐书·武后传》中的记载与“武氏是周平王小儿子的后人”这种说法是一致的。

然而，他也老老实实地说明：“盖因中更秦火，五胡之变乱，其家族文献荡然鲜存，而祖泽流传代远，年湮无由稽考者也”（因为秦代焚书坑儒，又经历五胡变乱，家族的文献大都消失，极少有存下来的，靠人代代相传，实在太过久远，无法详细考证，追溯祖先的真正由来了）。

从上面的文字可以看出，这位编书的前辈很想从古籍记载中将武氏祖先的历史追溯到最远，但他毕竟是一个治学严谨的知识分子，有一说一，绝不胡乱攀附。“武氏七庙尊周文王为始祖，是殆本周平王少子之说，然亦不能详证博考以达”，因此，他并不认为这就是我们这一支武氏的祖先。武氏家族至少有“七庙”，尽管显赫如周文王之子、武则天，但没有切实证据，他绝不会轻率认作直系祖先。

有据可查的是“永年武氏”，这才是本支比较靠谱的祖先：“永年武氏来自山西太古，原籍族人久隔音问，故于太古之列祖列宗亦无由知，谨以迁葬永年者为始祖”——由此开始，终于找到了这一支真正的始祖。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原来有“旧谱”。

 “旧谱载，始祖讳文举，山西太古人，明洪武乙丑科进士，官南京刑部主事。靖难后从建文帝往来滇南，业补锅以糊口，年九十余北归道卒”。这里说了一个忠臣的悲催故事：一世祖武文举原是明代建文帝朝中的刑部主事，靖难后追随旧主逃难到云南，补锅为生，竟活到九十多高龄。老人家想叶落归根，在北归途中死在路上了。

下面说二世祖。二世祖“扶柩来永，卜葬于城北西七级村”，也就是说，他把父亲（也许是叔伯？）的灵柩葬于永年城北的西七级村，这里是武家祖祠及坟地所在。接着他说：“余家旧谱藏于西七级村祖祠，创自何代续修何人弗可稽考（它是什么时候写的、谁写的没办法考证了）。“咸同间先二叔祖捡拾于祖祠故纸中，霉烂几不能著手，敬谨抄录，经先祖、先二叔祖鉴定”（咸丰同治年间（1851年~1874年），“先二叔祖”从祖祠旧纸中捡到了旧谱，纸张已经霉烂得几乎没法翻阅，他恭敬地抄录下来，再由“先祖”和他本人鉴定）。

根据旧谱，“我本系之祖仅至六世，旁支有至十三世者，因悉分别记载，以为家乘。自讳建功以来，别曰本支始祖，盖以与六世祖是否相接，中更几世，无从考证，而本支之记载尚属阙如也。”（本系的祖先仅仅到六世，旁支有的到了十三世，是因为分别记载，各自作为家谱。据此，本支是以先祖建功作为始祖，然而与六世祖是否相接，中间经历了几辈，已无从考证，所以本支的记载也没有这一段）。

“光绪甲辰岁” （1904年），本支武氏先人开始据“旧谱”重编族谱了：“先君口述本支由始祖递至七世命，记载因秉承意旨，制为体例，以本系为经，旁系为纬，溯源竟委，以便参考”（我的父亲口述本支由始祖传递到七世，让我记录下来，于是我遵照父亲的要求，做成样本，以本支作为主线，旁系在两侧，追溯根源，以便参考）， “并将旧存之谱重为编订，分为二编，以旧存之族谱为前编，以新编之族谱为后编，经先君鉴定，缮藏家中” （并将原来的旧谱重新编订，做成两本，以旧谱作为前编，新编的支谱作为后编，经我父亲鉴定无误，收好保存在家里）。

他还说明了这部族谱所记内容的详略及其原因：“其略于先而详于后者，因先世记载残缺而近世可追忆”，而且“其详于本系而略于旁系者，因旁系多不及知而本系固所谨识也”。这部“清版”族谱，应是后来编修“民国版”族谱的重要依据。

又过了二十七年，先辈族人武敬緖等开始编“民国版”族谱了。他们续编了八世，复制了图表，搜集了传志，“装订成軼（巾字旁）以便家藏”；“并撰谱例，以启牖我后昆（写下样本，留给我的后世参考），还谆谆嘱咐后人：“此后之随时编列，是在吾族后起之秀”（今后就靠我家族后起之秀随时续编了）。

《序》的最后，先人武敬緖等编者阐明了续编族谱的意义： “盖是编之编纂，悉本先君之遗志，以昭示来兹礼大”，“传曰尊祖故敬宗，敬宗尊祖之义也”；“中庸曰，亲亲之杀，礼所生也。我武氏读所编者，庶几饮水思源，孝悌之心油然生矣”。也就是说，续编族谱，是为了让本族后人“饮水思源”，继承“先君之遗志”，知道自己来自一个礼仪传家的文明家族，将“孝悌之心”等优良家风传承发扬下去。

对于世世代代的后人来说，族谱、家谱确是绝好的优秀传统教育。可惜经过大半个世纪的阶级斗争和运动，许多家族的族谱、家谱已经无从寻觅了。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一个多世纪的沧桑，“永年武氏族谱”不仅流传了下来，而且家族中真的有了“后起之秀”来续编族谱。我们在中央民大图书馆的借书册上看到了这位本家侄子——武占峰，他在工作之余正致力于族谱的翻译和续编。从这个意义上说，武氏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