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一种心情

王青

    读到作家许辉的《和自己的心情单独在一起》已是这书出版后的第三年了。不读出版不到一年的书——我信奉的这话很有一定的道理。许多的时候，我靠时间的法眼来剔除那些貌似谷子的稗子。

    在我的印象中，许辉先生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他安静地行走，阅读，思考，写作，就像风中那粒饱满坚实的种子的劳作，在四季轮回中不断地完成萌芽、拔节、结穗和收获的全过程，直令人艳羡他仓实廪足的富庶。

    应该说，《和自己的心情单独在一起》是一本颇为自我的书。个人化并不一定意味着偏执和狭隘，也可以是一种对社会的重新发现和个人担当，是更加自由和开放的写作。其实一个作家的写作，听从自己的内心就已足够。

    收录在书中的200多篇文章长短不一，时间跨度有12年之久。记叙、抒怀、随笔、札记、书简，零散琐碎且互不相关，朴素而恬淡，随意而散漫，如随手从生活长卷上剥离下的断章碎片。在文字中打开自己是需要足够勇气的，在“许记心情铺子”里，他却坦陈着他的一切，春夏秋冬的四季，风雨阴晴的朝暮，因这些真诚的记录而脉动着生命的独特体验，闪烁着温暖的灵性光芒。我相信所有陌生的阅读者也因此与他不再陌生。

    与他的跌宕浑厚的小说相比，他的散文更像是日常生活中一条舒缓流泻的河流，文字中最有价值的并不完全是那些自然风物的表现，还包括心灵与自然相遇时那种纯真的物语。徜徉其间时，我的脚步和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了。江淮平原上的林林总总，某一瞬间变幻的景物，白描般线条洗练的人物，有滋有味的故土野菜，时光中老去的小镇，荒芜的果园，甚至一条废弃的铁道，他注入的感觉皆是丰沛的，如一曲曲饱蘸了深情的吟唱。当然，还有那些恍惚、焦虑、微妙的时刻，以及内心的拱动，他一笔笔都写得细腻而丰满。

    于是，我们知道这个喜欢乘车离别喜欢吃驴肉火烧的安静的男人，实际上是个很激情很率性的人。比如他可以看见他自己在飞，听见老桑树上鸟的乐队在变换乐谱，从梦中醒来时，他听见自己的歌声响彻原野。再比如天气凉爽下来的某日，他本来出门要去股市和菜场，可却忘乎所以地跑到了长丰的乡野游逛了一整天。常常在人们睡着的时候，他在屋里却坐不住了，竟去和说笑的夜虫们会面……这些极易被矫情解读的事，他却写得亲切自然，暖意融融。他关心大地上的一切微小事物，土地的墒情，挂果的树枝，被剪毛的绵羊……而这些琐细的事物也在他娓娓的叙述中变得庄严宏大起来。

    很多的时候，人的身体往往和心情是疏离的，在行走的时候或许只带着身体的躯壳，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是一种可怕的漠然。当时间之沙悄然地漏过指缝，我惊叹自己曾忽略了那么多值得纪念的时刻，抛掷了那么多可以收藏的心情。许辉的书写视角及叙述方式令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和写作方式。

    里尔克说“一个诗人，他在山里有一所寂静的房子，他发出的声音像是净洁的晴空里的一口钟。”在最易被遮蔽的城市里，有个叫许辉的人发出的声音却穿透了重重喧嚣，像钟声在风中悠远地回响。这个早春的午后，我庆幸自己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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