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洹北商城没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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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关于洹北商城“城墙”,早有学者提出疑问。殷墟考古队老队长、妇好墓的发掘者郑振香教授即指出:“在此遗址的东、西、北三面都发现明显的沟槽,槽宽约 7米,但就所发掘的剖面观察,尚不能确定为城址基槽,还存在某些疑点”(郑振香:《安阳殷墟布局及其相关问题》,《21世纪中国考古学与世界考古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这是学术界第一次明确提出洹北商城城墙为“沟槽”的意见。
嗣后,在2008年“殷墟科学发掘80周年学术纪念会”上,参与或亲历发掘的安阳队的同仁们披露了他们的意见:“我们推测,在早期时洹北商城的四面城基槽实际上就是濠沟,呈环濠状,根本就没有城墙”。“洹北商城目前所见的四面城基槽之外没有见到同时期的护城濠沟,因此,我们推测洹北商城建造初期,四面仅有方形环濠状护城河,挖濠沟的土可能都被运至城中用于夯土建筑,而没有夯筑城墙,目前所见的四面城濠中的内、外槽是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仓促填垫或夯筑‘至当时地面,不过,均未见夯起的墙体’(2003年《简报》语——引者注)”(岳洪彬、何毓灵、岳占伟:《殷墟都邑布局研究中的几个问题》,《三代考古》(四),科学出版社,2011年)。
在上文中,安阳队同仁还给出了一条“重磅”证据,那就是2003年《简报》中只字未提的“南城墙”探沟的情况:“南面城基槽共进行了三次解剖,填垫方式与其他三面完全不同,不但没有内外槽之分,而且槽内填土为黄褐色土或浅黄色土,土质松软,未见夯筑迹象,甚至在某些局部仍呈濠沟状,沟内均为淤土层。这一发现有利地支持了我们上述濠沟说”。
查2003年《简报》,文中公布1999-2001年解剖四面“城墙”的7条探沟的编号和位置(见图),可知有3条探沟解剖了“南城墙”的西段和中段,时间是2000年。七分之三,可见发掘者对“南城墙”的重视;考古人同时也会感觉到这可能是一处因遗迹“异常”而让发掘者颇费踌躇从而需反复验证的地段。
与七分之三的不寻常比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简报》随后的介绍中,对“南城墙”却只字未提:
“洹北商城四周城墙基槽大部分地段宽7-11米,深约4米。其中东墙基槽完全夯筑填实,甚至筑起了部分墙体(剖面可观察到墙体高于当时地面0.3米左右)。北墙基槽、西墙基槽也夯实至当时地面,不过,均未见夯起的墙体。值得注意的是,在洹北商城东、北、西城墙基槽上的4条解剖沟的剖面均观察到‘内、外双槽相叠’的现象”。
其后的探沟和剖面图举例,也都没有“南城墙”的份儿。
两相比较,我们知道所谓“南城墙”的“例外”情况,不支持发掘者《简报》中断言的钻探“证实夯土遗迹实为封闭的方形夯土城墙的基槽”,“共开解剖探沟7条,进一步确认了城墙基槽遗迹的存在”的结论。
但我们还不能同意安阳队同仁们“洹北商城城墙最初本只有濠,只是到了晚期才填濠筑墙,因而形成了特有的内外槽的形式”(何毓灵、岳洪彬:《洹北商城十年之回顾》,《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1年第12期)的意见。理由如上篇博文所论,即便是局部略经夯打的外槽,也是土层倾斜下凹,质地疏松草率,与其祖先营建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时的工程质量有天壤之别。如安阳队同仁上文所言,“挖濠沟的土可能都被运至城中用于夯土建筑”,洹北被放弃且官方出于某种考虑要求填平壕沟时,能回填的土仅余少量,形成所谓内槽,而后又从他处移土继续填平,形成所谓外槽。至于南壕,则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未能完全填埋,遂有淤土形成。这种解释,是否也说得过去?
还是比较一下我们考古人提供的商王朝两个时期“城墙”工程的图纸,看看洹北期的子孙再不肖,也不至于这么筑城吧?
想起了王明珂先生的话:“经常考古发掘使得一些‘过去’出土时,对此‘过去’我们感到十分惊讶。此‘惊讶’便表示,考古学发掘所见的‘过去’与我们的历史知识理性不符合”。其实,“‘异例’(anomaly),是我们反思自身知识理性的最佳切入点”(王明珂:《英雄祖先与弟兄民族:根基历史的文本与情境》,中华书局,2009年)。
回到洹北,最后想问的是:为什么这里一定要有“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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