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注册了“百度新知”，有网友邀请回答两个问题。正值假期，稍有暇，于是顺手作答。一写起来，觉得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说来也难为情，人家问的都是具体的问题，但一下笔，就都扯到一些基本问题上来了，诸如看问题的方法角度论证条件等等。而且最后还告诉人家这些都不好说，都是多解甚至无解的。诸位看了说不定会失望。但学术问题，就是这么一码事儿。

这里把两则问答贴上，供诸博友讨论批判。

良渚文化绵延了多久？良渚文化和巴蜀文化之间有联系吗？

一般认为，良渚文化延续了1000年以上，它在公元前2500-2200年间已消亡。

至于以族属命名的巴蜀文化，它与以小地名命名的良渚文化不是同类项，不是考古学意义上的“文化”。因此就要先确认巴蜀文化出现于何时。新石器时代？商代？抑或东周？诸家见仁见智。

假设你认为三星堆和金沙是早期巴蜀文化，那里出土良渚风格玉器的遗存相当于商代晚期至西周早中期。也就是说，它们与良渚文化不仅“君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而且有千年以上的时间差。

那么这些良渚风格的玉器又是怎么出现在千年后的成都平原的呢？ 诸君尽可展开想象的翅膀，因为这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有学者就此认为三星堆—金沙贵族是良渚人的后裔？你同意吗？

黄帝与蚩尤是传说还是真的存在？

    这不是具体的某个传说人物可信或不可信的问题。

传说，先是口口相传，文字发明后又被记载下来，已是千年甚至数千年后的事儿了。按理说，这些传说应有它的史影而非完全空穴来风。黄帝、蚩尤所处的时代应该是有的，他们所代表的部族也应该有。但在被证实前，也只是按理说而已。传说若被证明为史实，文字的互证是一道逾越不过的门槛。这种互证，不是传世文献之间的互证，那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别，顶多从可能到很（更）可能，还是没出传说的范畴。

如果诉诸考古，地下的材料大多不会说话（没有文字），也就根本谈不上互证，锅碗瓢盆房子墓葬自己没法告诉你它们是黄帝的还是蚩尤的。王国维先生提倡的地上地下文献“二重证据法”，前提是地下出土的材料也得有字，还得是可以传递足够信息的文书。先秦文献、《史记》和甲骨文互证，才能让殷墟时期的商王朝成为信史。而传说时代往往还没有文字，至少还没有可以记录下部族名号事迹的文书，因而基本满足不了确证的条件。

所以，大部分传说就一直会“传说”下去。在没有传世文献和地下出土文献互证的情况下，有学者说那是史实，你就只能当做是一种说法。你肯定不了它也没有证据彻底否定它。那就先存疑吧，疑则疑之，既出于不得已，也是一种科学的态度。无疑则无现代之学问。

如果您认为日本的天照大神、韩国的檀君都是扑朔迷离、人为造成，用以提高该国族凝聚力的“民族主义”的产物，而我们的炎黄二帝蚩尤三苗，才是源远流长、传承有自、确凿无疑的信史，那就超出学术的范畴，不在我们讨论的话题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