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魂

屈文平

  “乡亲们，咱村的通村路马上就要开工啦，为了保证工程顺利进行，这棵树一定得伐！”村长根旺站在村头老槐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冲周围的群众大声喊。

  听完根旺的话，年已八十高龄的山有爷站在人群里气愤地说：“忘了你爷是咋死的吗？真是当个破村长就忘了祖。这棵老槐树可是村子的魂，伐了树，村里还不乱了套？”

  “山有爷，您听我说，这棵树是一定要伐的。不伐树，路就修不通，会影响村里的经济发展！”见山有爷提出反对，根旺跳下石头一边递烟，一边耐心地说。

  “几辈辈人了，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瞎折腾啥呀？”山有爷没有接根旺的烟，丢下一句“要伐树，我坚决不同意”，就气冲冲地走了。周围群众一看山有爷走了，也都纷纷散了。一场伐树动员大会，就这样砸了锅。

  根旺呆呆地望着老槐树，心里暗暗地说，老槐树呀老槐树，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这棵树长在村口约50米的地方，庞大的树身需两三个小伙子合臂方可抱拢，原本就不宽的村路被树身占去大半，树的一侧是深深的壕沟，另一侧是高高的山体，树下勉强能开过一辆农用三轮车。往年村里的山货都是在村里交易，在大槐树下装车，极不方便。

  山有爷平日没事，总喜欢搬条小凳坐在老槐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讲旧社会根旺爷交不起地租，如何被地主绑在老槐树上毒打致死，翠兰奶被土匪黑风威逼不成，如何被土匪吊死在老槐树上，以及六斤大爷为保护一位在村里养伤的红军战士，如何被反动派杀死在老槐树下。一边唾沫横飞地讲着，一边还用烟杆指着树上的枝杆，给孩子们比划着当时的情形。

  村里四十岁以上的人，自然灾害年代都吃过老槐树的叶子和树皮。因此，村民认为老槐树上附着先人的血，是棵神树在庇护着村子，是村子的魂。要不然前几年怎么会有两个逃犯在老槐树下避雨，结果被雷电劈死了呢？村民都说，那是神树在惩罚恶人。

  每逢节庆，部分年纪大的村民，甚至还会扯上几尺红布，摆上茶果和香案，进行祭祀。谁家有人得了怪病，有时也会向树神求助，一番郑重的祭拜之后，采了树上的枝叶，给病人熬汤喝，竟然有病愈者，尽管只是少数，但却增长了神树的威信。

  会议没有起到动员伐树的作用，反而把山有爷保护老槐树的意识给动员了起来。从此，山有爷几乎天天坐在树下，给孩子们讲故事。

  眼看工期越来越近，根旺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天茶饭不思，彻夜无眠。

  上大学的儿子放假回到家，放下书包就摆弄起一部MP4，看着儿子陶醉的样子，根旺感觉眼前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这天，山有爷被孩子们簇拥着来到老槐树下，坐定后拉开架势，刚讲了句“那时候的日子苦呀！根旺爷欠了地主三斗粮的租……”树上就隐隐传来一阵声音，老槐树竟然说话了，大致意思是抱怨所处的位置风水不好，希望能换个地方。山有爷和孩子们一听，都愣住了，四下里瞅了瞅，没有人呀！接着老槐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树的声音凄惨而又悲凉

，山有爷听得很仔细，眼角还不由地流出了泪水。孩子们听完树说话后，纷纷跑回去告诉家人。一时间，所有的村民都知道了老槐树说话的消息。

  第二天大清早，山有爷便找到根旺，语气沉重地说：“唉，根旺呀！神树说话了，你爷昨晚也托梦给我，说想换个地方……”

  根旺一听，满口答应马上就给神树“搬新家”。

  老槐树移走的当天，村里的油路建设也正式开工，比预定日期提前了10天。

  没多久，村里就大变了模样，油路畅通了，巷道硬化了，路灯亮了，村里建起了健身广场，老槐树成为广场一道独特的景观。不过已经很少有孩子在树下听山有爷讲故事了，因为村里建起了村级文化活动中心，孩子们都涌去看书去了，就连山有爷也整天泡在活动室，看着秦腔嘴里忍不住地跟着吼起来。村民逢人就说“以前总认为老槐树是村子的魂，现在才知道，原来党的精神才是村子发展的魂呀！”

  听到村民说这话，根旺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似的。后来，在村民大会上，根旺很坦诚地讲了自己当初如何把一部声控MP4藏进树洞，令老槐树说话的事。没想到台下的群众听了，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这一刻根旺只感觉眼里一阵潮湿，一股泪水再也禁不住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