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方清

我写了上一篇拙文《飙车杀人，豪门恶少的嗜血癖好》以后，意犹未尽，总觉着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疙瘩尚未释然。只到看了一名来自杭州的热心博友的点评留言，这才猛然醒悟：纸上谈兵固然容易，但要解决实际问题，家规是必须修订了。

名为“不一样的精彩”的博友的留言简明扼要，实录如下：“身在杭州，我也胆战心惊！其实司机是主要问题。这个血的教训也告诉我们路人啊，过马路时候一定要小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段话于我而言，岂止似曾相识，切切耳熟能详。曾记当年生在农村，兄弟姐妹一大窝儿，父母要到生产队上工，我们这大大小小的几个娃儿莫说到村头土道上放放风，就是小脚丫迈出一下破屋子的门槛，咱爹咱妈也要扯破喉咙或装神弄鬼地吓唬一通：莫跑远，小心猪拱着，牛顶着，狼狗把你们叨走了！大人眼睛再一瞪，有意反叛的就地几巴掌，谁还敢不老实巴交乖乖呆着。于是乎，我等小的们虽说难免有些时候不幸在乡间土道或窄巷里与猪们牛们狭路相逢，被拱或者被顶个乌眼青的例子也不鲜见，但从来没有一个被狼狗叨去过，都太太平平地活了下来。活着就是胜利，这自然是值得咱爸咱妈骄傲一辈子的辉煌战绩。

然而渐渐都长大以后，上学的，工作的，守家的，离家的，天南的，地北的，纷离旧窝巢，各筑栖身地。在爹妈看来，猪啊牛啊狼狗啊之类对娃儿们的安全威胁基本解除，然而处世道之险恶，未经世面的孩儿们分散在外面，其行路之难，真难于上青天，自然有更多更大的危险因素摆在面前，并且决不是当初几句呵斥吓唬就能够镇住的。于是乎可怜咱爸咱妈，每送出一个孩子，就如老鹰别雏一般，悲悲戚戚难禁，喁语呢喃不止，千番叮咛，万般嘱咐，藕断丝连，难分难舍。而贯穿此情此景的最大思想内涵与精神实质，无非就是两个字：平安！

走出家门，就是一场出行。在父母眼里，孩子不在身边，就是在路上。因而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们个个都出行平安！所以咱爸咱妈在这方面对我们叮瞩得最多，牵挂也最深。爸妈虽是农民，但对城市里的一些事情颇为理解，比如经常告诉我们过马路宁可慢点儿，要走人行横道线，任何时候别抢道，在车辆多的地方要前后左右多看看，不能大意。就是在人行道上走，也别忙三火四不着调，该走哪边走哪边，不越别人的界。爸妈说，城市那么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什么事情都要讲规矩，按规矩做，不可以随便乱来。

说实话，在外面的世界混了２０多年，父母的话虽然一直历历在耳，但真正让我打心里理解和服气的，却是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正可谓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哪！女儿一出世，身心便被她牵去，吃喝拉撒，惟恐护之不及。一旦会站立了，能走路了，去上学了，愿单溜了，爱逛街了，情况就更不得了，围绕着她的种种担心、焦虑、不安之情油然而生。想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安全。而且我发现这种担心的表现方式与父母当年如出一辙。早晨女儿背起书包去上学，我这心里就如有一条细绳开始发力拽紧，晚上看见她欢快地回家，那条“细绳”才立马松驰下来，顿觉轻松，日日如是。出差外地，也会有这种感觉。至于她申请单个儿去吃顿麦当劳，以她目前十五六的年纪，原则上是不批的，必须有我或她妈妈陪同方可。实在拗不过了，也必须是在虚心聆听了我的出行守则Ｎ条并表示坚决执行以后，方予放行。

每逢一家三口同时逛街，便是我苦口婆心大讲特讲“平安出行课”的时候，并辅以动作示范。天长日久，便形成了咱家特有的一套出行的规矩。其中的要责，完全参照现行交通法规，特点是比之更难、更严，比如除了严格遵守“红灯停，绿灯行”、“横过马路必走斑马线”、“绝不图方便攀爬街边护栏”等常规要求外，还自行规定了人行道上不散步、不逆向打车、等公交车必须站在黄线以内，上半身不可越过马路沿、任何时候都绝不涉足机动快车道、即使深夜走在空旷僻静的街路上也须随时提防身后来车，等等，我是这么要求家人，也是这么带头去做的。因为我相信生命只有一次，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车祸事故也只有一次，小心行得万年船，随时随地加以提防，将隐患消除于萌芽之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这样一来，不仅女儿笑掉大牙，直指老爸迂腐到不可救药，虽然明面上不得以而顺从，实质却是嗤之以鼻，恨恨有声。妻子这边呢，竟在大街上一边大咧咧破坏“家规”，一边分贝不低地数落：“老公，你还军人呢，胆也忒小了吧，瞅走个路把你紧张的！”——当然，妻女的此类表现已是少说十年的前尘往事了。如今的她们，早被我十年磨一剑，皆成长为了规规矩矩执行交通各项法规的模范。妻子还时不时地发感慨：“老公整的对，小细节排除大隐患，平安才是福啊！”女儿也不得不嗲声嗲气地咐和：“嗯哪，老爸还是为家好！”

本来呢，相关的叙述可以画句号。然而前不久接连发生在杭州的两起血淋淋的飚车事件，犹如平地骤起强震波，震得我这个向来谨小慎微只图苟活的人，又陷入了惊惧与困顿之中。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要在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世间立足、生存，而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的那点看似天衣无缝的平安法则，还能行得通吗？就连规规矩矩走在“爱心斑马线”上的少女，居然也能被撞飞，顷刻命殒轮下，这怎能不让人闻之色变，望路胆寒。初闻此讯时，受害人亲属那种撕心裂肺的刺痛，我是强烈感受得到的。而反观自省，就更加不寒而栗。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信心，有没有可能，为亲密的爱人加固一道篱笆墙，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份虔诚与勇气，去凭借一己之力，让这个家远离任何祸患，实现最起码的安康……

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我所剩的能力，是试着完善我的老一套章法，看看是否可行。根据杭州这两起飚车案都是名贵轿车、驾车者都是豪门公子、受害人都是平民儿女这一显著特征，我决定紧急增补一条家规，叫作：“平安出行，远离豪车”。操作办法分三步：第一步，弄一套外国名车识别图册，包括宝马、保时捷、三菱等等各款跑车（含改装车），一家三口强化培训，达到应知应辨；第二步，给老婆孩子各配备一架小型望远镜，以便过马路前远距离目测过往车型车速，再决定是否通过，而不单单以红绿灯为准；第三步，无论各处，一旦发现可疑目标，撒腿就跑，撤离越远越好，这叫作“惹不起，我还躲得起”。又因为通常这些名贵车的驾驭者都非一般战士，往往飚车前还要喝点儿小酒，拽两个小妞，在头昏脑胀飘飘然中风驰电掣，你不躲他远点，不是找死吗？

娄蚁尚且贪生，我等小命不能只值百十来万就算了。平安要紧，好好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