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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生活·西班牙《七处子》
昨天晚上看西班牙《七处子》,不禁想起了当年青年话题上著名的《我的青铜时代》。当时写这个题目的人很多,但是冬烘老人家独占鳌头,被李方标榜为“孤篇压倒全唐”。
搜出来,贴在这里备忘;谁知还搜出另一篇行为艺术,一并示众:
我的青铜时代
作者:冬烘
中午的时候下雪了,我裹了件旧棉衣走在阴沉沉的街上,怀里捂着一本沉颠颠的书。突然间,这种感觉让我觉得非常熟悉,也是阴沉沉的下雪天、棉衣、怀里的东西
—— 对了,应该是把菜刀,一把磨得非常锋利的王麻子菜刀。
我忘了要去砍什么人,在我的记忆中,这把菜刀没能拿回来,它卡在一个人的肩胛骨里了。这把刀是妈托人从北京买的,又厚又沉,据说当年进火车站时差点被民警没收。为了这把菜刀,妈难过了好几天,她当然不知道这个总是切土豆白菜的东西自己去吃荤了。
这把刀并不是我第一次用的凶器,我的第一个凶器是一把水果刀,没有血槽和护手,也不很锋利,当我刺别人的时候伤了自己的手。
“ 战斗 ”
结束后,我举着这把说不清沾了谁的血的水果刀,一直走了五里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路上的一个警察冲我笑了一下,我才收起刀,故作镇定地走回家。
当时第一次严打刚刚结束,但街上已经提前恢复了 “ 正常 ”
,除了像我们一样的年轻混混的成长起来,一切都没什么大的变化。在我的映像中,那个时候除了上学就是打架,几乎每天都有流血事件,由其是放学后,校门口经常堵满了寻仇的人。当时我们的书包里除了书,常常装着一把菜刀、一条链锁、甚至是一把火枪,有的人干脆在书包里放着一块板砖,当流星锤用。大家尽可能地走在一路,因为随时有可能发生斗殴。
但遭遇战毕竟是少数,一般都是 约好了时间地点,各自搬人 (
从王朔的书中我得知在北京这叫揸架 )
。我找了赵钱孙李,赵钱孙李又找周武郑王,周武郑王再找冯程诸卫 ……
由于怕互相不认识,打 错了人,在约架的时候往往要规定好双方穿的衣服
--- 一方 “ 警皮 ” 、一方 “ 军皮 ”
。如果双方的人太多了,这架往往打不起来,总有一两个两边都说得上话的,或是一方请了老前辈,就说和了。虽然没有《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么夸张,但大家还是心舒一口气,互相握手拥抱。这时候往往能交到特别铁朋友。
当然也有说不拢的时候,解决的办法就是打。我想现在很少会有人看到一、二百人的群架了。在寒风中,两队人沉默地相对站着,捏着家伙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没人下口令,经常是突然之间板砖就同下雨一样漫天飞了起来,紧接着穿草绿色衣服的人同穿藏蓝色衣服的人绞在一起,血点子和衣服的碎片飞的到处都是,人们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叫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如果当时有人拍下来,决不比《角斗士》的场面差。离斗殴地点
50 米 处就是警察,准备散场的时候抓一两个 倒霉鬼交差。
这样大规模的斗殴几乎没有不受伤的,但是却很少有重残、死人的。只要是倒下去了,就不再下狠手,也没时间下狠手。令人奇怪的是,事后双方都有不少人小腿上有刀伤,后来才明白是倒下去的人扎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三年之后,这些在街上一起 “ 玩 ”
的人大部分突然间就消失了。有些进去了,有些当兵了,有些人痛改前非,还有些开始投入改革的大潮,倒卖电子表和劣质西服去了。当然也有一些坚持了下来,成了如今道上的大哥。
然而学校的门口依然不安静,七十年代初期的一批人成长起来,他们站在学校门口,已经不是为了寻仇,而是为了劫女孩子。每个小团伙也有了好听的名字,不再象以前的统称
“ 新华街的 ”“ 河北路的 ”“ 二十一中的 ” 或是什么 “ 菜刀队的
” 、 “ 斧头邦的 ” ,而是叫 “ 江南七怪 ”“ 全真七子 ”“
四大金刚 ”“ 十三太保 ”
等等,反正同人数合上就行。这些刚刚成长起来的愣头青同我们以前一样目中无人,但痞气多霸气少,战斗力也弱,我记的曾和一个同学一人卸了一条板凳腿就打跑了
“ 江南七怪 ” 。当然碍着我的 “ 名气 ”
他们不敢寻仇。但是这一批人已经学会了使用战术,不再进行大规模的 “
兵团作战 ” ,而是采用 “ 麻雀战 ”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脑会挨上一砖,等你醒过来就会听说 “
某某被某某办了 ” ,你的 “ 一世英名 ”
毁了,而另一个便扬了名。
86
年的腊月二十六,我的一个朋友被捅了七刀,人没死,但脾被摘了一部分。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妈和他十四岁的女朋友在病房走廊里抱头痛哭,我转身出来,找了一把老式军刺掖在棉衣的袖子里,顶着风,非常豪迈地去寻仇。当我步行了二十分钟走到贯穿这个城市的河边,看了看下面倒满了垃圾的肮脏的河床,突然泄气了,不是害怕,就是泄气了。我坐在护堤旁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
不是什么反省,或是灵魂的拷问,也没有涉及哲学问题,就是实实在在的发呆
) 觉得真他妈的没意思,把刀丢进了垃 圾里,低着头回家了。
我清楚的记得晚饭是大米饭,妈还炖了猪蹄,我闷着头吃了三大碗饭,倒在床上睡了。非常可耻的是,我梦见了邓丽君,而且还跑了马,但是从这一天,我的青铜时代结束了,非常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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