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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篇小说,恰好世界杯开幕,德国队与哥斯达黎加决战正酣,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下赌注。
说实话,《卡拉马佐夫兄弟》这本书真的伤害了我的脆弱的感情,或者说,经过这么多年的岁月,我反而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风吹草动,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腐朽分子,我的感情和心灵都已经难耐人世间的风雨飘摇。脆弱以至于腐朽,以至于无法可想,而我也自知,作为一个活人去拜访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瞬间的清醒让人郁闷。
陀思所耶夫斯基讲故事的才能且不管,他强烈的基督情怀其实有一些不自信,恰如站在针尖上的天使,危如一线。他没有回答得救与自由的提问——其实这样的说法对于他是一种侮辱。《卡拉马佐夫兄弟》说的并非得救与自由的问题,而是“爱”,而极端的爱恨,源于者着或者主人公对这个世界的某种执著信念。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人,大自然,脚下的土地,俄罗斯民族、国家的爱,像一把火一样在燃烧,激情澎湃,力量大得惊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爱”的最大力量和道德,——注意,爱的道德——在于忏悔和承担责任,而忏悔的醒悟源于“爱”的意识的觉醒,那碧滋的嫩叶,婉转的鸟啼,清新的阳光,农民的欢声笑语以及他们卑贱的心灵里盛着的稀薄的欢乐,像泪珠一样稀薄的欢乐和同样稀薄的对基督的爱与理解——这样的忏悔导致了承担,并未杀父的米卡决意要奔赴西伯利亚,决意被放逐,为了在寒冷中无衣无食哭着的“娃娃”,为了一个梦境里面醒悟过来的心灵的痛楚。——同样值得一提的是,作西马长老走过的也是同样的心灵道路。
“似乎只有一种强烈的个性
才能导致堕落 或者超升”
卡拉马佐夫兄弟身上的那种极端的感情,极端的暴风雨般的个性,高尚、正直与荣誉感,对于爱的赤裸的理解和直觉般的信念,命运一般的峰回路转的心灵故事,真让人婉转无奈!我是从来没有看过类似的中文故事的。就算是对米卡错误的审判,也依然是一种命运的眷顾和裁判,也依然是基督对米卡的垂爱和成全。
关于极端的个性,关于所多玛,米卡和阿辽沙有一段对话:“美,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可怕是因为无从捉摸,而且也不可能捉摸,因为是上帝设下的,本来就是一些谜。在这里,两岸可以合拢,一切矛盾可以同时并存。兄弟,我没有什么学问,但是我对于这些事情想得很多。神秘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有许许多多的谜压在世人的头上。你尽量去试解这些谜吧,看你能不能出污泥而不染。美啊!我最不忍看一个有时甚至心地善良、绝顶聪明的人,从圣母玛利亚的理想开始,而以所多玛城的理想告终。更有些人心灵里具有所多玛城的理想,而又不否认圣母玛利亚的理想,而且他的心还为了这理想而燃烧,像还在天真无邪的年代里那么真正地燃烧,这样的人就更加可怕。不,人是宽广莫测,甚至太宽广了,我宁愿它狭窄一些。鬼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的!理智上认为是丑恶的,感情上却简直会当作是美。美是在所多玛城里吗?……”
所多玛城里的居民,与各种动物和人物交欢而无止境,恶名传于上天,上帝欲毁灭之,遂派天使去探听真相,亚伯拉罕求情,上帝允准若哪怕仅有十人为善,也会放过此城。天使到了所多玛,罗得要他们在家里歇宿,市民们闻讯来了生人,一定要罗得把他们叫出来尽其淫欲,罗得妄图贡献自己的两个女儿来交换,市民们不依不饶,一定要得到天使为快。天使遂将罗得家门隐没,翌日带其遁逃,所多玛成毁于硫磺天火,不复存在。在这个故事里,突出强调的善的得救,与淫欲的毁灭性。
“不足为邪,过多为淫”,所多玛城自我毁灭的根源,即在于“过度”,过度是一种不知道边境的无边无际的贪婪,无法满足,自然无法停止。这“无法满足”就是一种被诅咒的品性。无法满足,无法获得幸福感,无法获得爱感,无法得到上帝垂怜世人所赐予的安慰和赏赐,而人类的灵性和智性,感谢上帝!能够烛照到这一点幽微深处的光明。
《所多玛的120天》,无法无天的权势者使用了一切寻欢作乐的法门,但是他们找不到所要的快乐,“美是在所多玛城里吗?”当然不是。“上帝爱世人”,他給与你劳作也給与你休息,给与你痛苦也給与你爱慰,只是在所多玛城里,没有爱慰只有罪恶,罢了。
如果仅用《所多玛的120天》来评价帕索里尼,那无疑是无法理解其精神的,自然也难以理解,为何他又拍了一获得教会极大嘉奖的《马太福音》,以及饱受俗众喜爱的《十日谈》和《一千零一夜》。只有将它们串联起来,我们才会获得一个较为完整的帕索里尼的精神世界,才会知道在一个人的心中,精神的高度可以高到什么地方和可以低到什么地方,才可以了解“卡拉马佐夫”式的激情和风暴,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极端感情的可能边界——可能是无限远,才不会在试图阅读这位天才导演的作品的时候,仅仅想起他的当时不被容忍的性取向,他在一个17岁无名男妓手中的令人意外的死亡。
2006-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