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点临近》读后感

半天后微博就是吐槽春晚的段子手的天下，所以先把昨天的议题结了。祝大家新年开心。

前两天我贴了两个帖子

@谢熊猫君 《为什么有很多名人让人们警惕人工智能？》 http://www.zhihu.com/question/27864852/answer/39007053 （其实是转述了《奇点临近》的内容，但是加了很多自己的词汇和从书中观点出发的推测。）

@王威廉 《为什么Ray Kurzweil的垃圾科学理论能够骗人？》

http://www.weibo.com/p/1001603811157545745463 对上一篇的批评。王威廉是人工智能方向的科班研究者。

在我看来，后一篇并不构成对前一篇文章（或者说书）的要害的批评。因为很明显，这本书的确不是一本科学书籍，而是一本科幻书。作者的论证本身没有足够的证据，在当前也不具备可证伪性（你不可能穿越到2040年去验证他），纯粹是一套想法的集合。所以你无法说他对，也很难说他错，只能批评他的一些论述方法，这正是本文的内容。

在我看来，《奇点临近》这本书，其核心观念是“摩尔定律”能够逐步扩展到其它行业，包括软件、生物、金融等。而人工智能的加速发展，以及“奇点”，只是这套观念和思维逻辑的自然延伸。作者认为，只要人工智能在某一天满足“可自我改进”与“可无限复制”（后者几乎是必然的），那么这一天就是奇点来临的时刻（你可以想象100亿个不需要咖啡、不撒谎，且无缝合作的科学家们在一起搞研究，人类知识会以什么速度增长）。

什么是摩尔定律？摩尔定律是英特尔创始人戈登摩尔在《Electronics Magazine》上发表并长期鼓吹的，他认为，在集成电路行业，每18个月，集成电路上的晶体管数量增加一倍，性能增加一倍，成本降低一半（曾有24个月和12个月等多种说法，但最终确定为18个月）。它是集成电路领域中影响最大的定律。可这并不是一个严格的科学理论。但自70年起，40年里，集成电路行业果然都以摩尔定律发展。摩尔定律有多么可怕？假设人类交通自70年起，以摩尔定律发展，那么我们现在从北京飞到纽约大概需要不到一秒钟，所需费用则少于一分钱。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发展速度。

外人看很容易，但对我们深入搞这个行业的人来说，摩尔定律是令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在99年我首次听说摩尔定律时，就有不少业内人士认为该定律将在数年内（一般认为是2005年）失效。在此之前的几十年里，相同的观点不绝于耳。目前，一般认为摩尔定律会在2015-2020年左右失效。

为什么业内相对比较悲观呢？因为搞研究和工程的人在这种发展速度下，会随着时间遇到越来越多的困难，如同撞上越来越多的墙。仅以芯片布线这个小领域为例，摩尔定律一开始只是晶体管数量上增加，仿佛只是个量变问题。但到0.25微米工艺时，布线需要考虑天线效应以免击穿。在0.18微米时，开始考虑电容耦合效应，且部分电路会因电压降导致需要规划更粗的电源金属。到0.13微米时，必须增加对电迁移效应的考量，部分电路会因电流密度过高难以散热。90纳米以后数代一直到22纳米以下，需要考虑的事情从为避免缺陷而暴增的金属布线形状规则，一直到电磁波传播速度、光刻工艺中光的波长等。这个时候，就撞上了真正的墙。因为我们不可能改变物理定律，摩尔定律在此时必然失效（当然在现实世界中会比这更早失效）。

所以，你会发现一旦某个领域持续一段时间的高速发展，做投资的人会对它非常乐观，因为他们不了解技术细节；而这个领域中搞技术的从业者往往会悲观，因为他们深知高速发展的难处，他们在高速发展中，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墙，包袱越来越重。这些墙有些能爬过、绕过、穿过，但最终总会撞上一堵坚实的。

所以，问题并不是摩尔定律什么时候会失效，而是，在困难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它为什么能维持那么久，以及，哪些领域能够同样按摩尔定律的趋势发展？（在当前只有集成电路和互联网两个领域是长期符合摩尔定律的）

可惜的是，目前我没有能够看见对这两个问题有很好解答的书。《奇点临近》的解答方式是，从历史看未来。比如生物进化在加速，因此未来会继续加速。人类科技发展在加速，因此未来也会继续。第一篇评论文章里自创了一个词叫“吓尿指数”，指的是科技发展加速的趋势。20000年前的人到10000年前生活，并不会感到惊讶，因为这10000年来人类科技与生活方式并无发展。但是400年前的人到当前社会生活，就完全不同了。因此，作者推论说，按这种加速方式，今后科技发展会比以前更快，直到奇点并在越过奇点后以人类不能理解的速度迅速拔升。

这种以趋势论证的方法并不严格，缺乏了最重要的原因探究。不知道确切原因（作者的说法很模糊，认为之前的科技成果将对之后的科技研究有加速作用，是个正反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撞墙。以经济为例，速度增加时总能找到原因。保护私有财产，引入市场和交易，让资源合理配置，这是经济发展的基础。而一些落后国家还可以通过产业转移（比如人力从农业转到生产力高无数倍的工业），引入资本、产品与科技等方式加速经济。所以你会看见前十年发展最快的大国是中国，后十年可能预测是印度，而那些发达国家，所有加速经济的因素均已得到良好配置，那么它们就开始撞墙，只能通过艰难的科技研发和资源配置上的细节优化来取得少量经济增长。如果哪天美国GDP在前几年没有经济衰退的情况下，突然年增7%，那么一定是有革命性的发现或变化，而这个增长率也不可能得到哪怕几年的维持。

与之相仿，摩尔定律也基于各领域的改进。除工艺以外，体系结构的优化，辅助设计软件的引入，低功耗器件的开发，编译器、操作系统方面的改进，都令摩尔定律得以维持。而这些改进背后，是越来越大的市场、越来越多的资本、和恐怖的人才流入。实际上，是整个世界意识到了集成电路是发展方向，通过不断增加投入的金钱和人力，促成了该领域摩尔定律式的增长，直到撞墙为止。代价是其它领域在享受到集成电路带来的变化以外，也相应地变得缓慢或停滞。但资本、人力和市场的增长速度，归根到底是有限的。摩尔定律的背后，是举世界之力，逐年加大对一个具备高速发展前景的细分领域的投资。

《奇点临近》是硅谷喜爱的书，它的意义是什么？在于找到新的方向。资本和优秀人才都有很强的焦虑感，生怕自己没能站到潮头而被时代抛弃。这本书很古老，写于2005年，它有不少正确的预测，与其说这是科学，不如说是良好的商业嗅觉。作未来预测，至少当前很难成为一门科学。他们希望的是，书中的预言——人工智能与生物医学技术，成为摩尔定律的新宠儿，让他们找到投资和从业的方向。

最后说一些自己对这本书提及的某些领域的观点：

1.我个人相信强人工智能迟早会发明出来。也相信AI领域会是下一个资本与人才的宠儿之一。具备这种特质的领域并不普遍，而是寥寥无几。接下来的几年，对AI的投资将逐年倍增。

2.如果强人工智能存在，那么奇点存在。

3.我想象中的奇点与书中描述不同，知识并不会以指数级增长，同样会撞墙。但它会革命性地改变人类社会。最大的变化是人力将在各个层面得到完全的替代，就业将不复存在。也就是说，人力方面的限制不复存在，世界各国的国力将不再和人口相关。

至于永生或灭绝，那都是现在无需思考的小事，可以把它当成做事的信仰。当你坚信自己的生命会趋于无限的时候，你会看得更远，做一些对将来更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