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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是大学的诗歌朗诵王,但是这种本事一直到我上了大学后才被开发出来,被一些前辈和老师肯定了。我觉得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从我到了重庆,住进桃园二舍109那个破寝室开始,我就操着流利的普通话和所有人说话,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然后,1998年的9月开始的一天,一个大三的师兄说,“你先来广播站,然后和我们去北碚电台做做节目吧,以后系里的大小晚会都有你,还有你先加入我们系的艺术团,就先在语言艺术分团吧……”噼里啪啦说了很多,他的相声说得有模有样,我也不知道语言艺术是什么东西,大概就是播音主持之类的玩意儿。
所以,开始的开始是,你被定义了,然后被一些泡沫般的梦想包裹,发奋朝着自我设定的目标高歌猛进。回想一下,从本科到研究生,有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做着这样奇特的梦,我上大学的瞬间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站在镜头前,或者是镁光灯下,就像无数次站在校园的舞台上,很在意在台上的站姿和手势一样。第一次,我和一帮大学同学去参加重庆市的诗歌朗诵比赛,我是领颂,我们得到一等奖;但是在系上的朗诵比赛上,我把《再别康桥》念得七零八落,前言不搭后语,那一刻,我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下去。而第一次参加系里的文艺演出,我演了一个小品,学说陕西话,反复念“安红,我想你”,是一个民工的造型。
我第一次去北碚人民广播电台是朗诵了一首席慕蓉的诗歌,柔美,配乐是那种90年代初的至诚,师姐主持人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艺名还叫“白雪”,当时我觉得太多“白雪”了,这个白雪的特征是皮肤很白,声音酥软,让人陶醉。所以,被定义了的我,在校园广播站的任职栏目是《文学芳草地》,一个80年代文艺气质超级泛滥的节目,但是当时我还是把每次的朗读当成很享受的时段,因为文字之美,因为配乐总是这般文艺阑珊,而我感觉自己厚重的声音能将那些跃动的文字气息捕捉住,起伏,降落,辗转,叠合,我们还在节目中念出一些诗的句子,在现在的大学生看来,根本不可理喻,但是当时,我们的心很纯淡,白衣飘飘的日子,说的就是这种夕阳下读散文的韵味。
有一段时间,我吹出30岁男人的头发,穿上西装在学校电视台播校园新闻,可是,我不敢看电视里的我,那个正襟危坐的男生,我还是愿意听麦克风后的一个声音,一个厚厚的,低低的,有时慵懒的声音,我大概做了三期校园新闻就逃跑了。广播站,我做过几乎所有节目吧,但是我喜欢午间一个人的节目时段,当时我把王新的《随心而至》从成都拷贝到学校来做,但是选错了时段,午间大家哪有时间去沉思呢?研究生阶段创造的晚间校园节目,节目片花被我玩转得风生水起,很多人喜欢在夜晚听我的声音,我也喜欢夜晚下了节目,从广播站走路回寝室,有一次下了一天的雨,晚上我找了十首和雨有关的歌曲,让雨水和情思一起荡涤。
关于广播,我的一个好朋友写过和她生命里有关的成都广播人,包括冯乔,无言,赵晖,常明,到后来的漆音,我准备有时间把那篇文章整理好给大家看。后来,我在2004年一个冬天的夜晚,在玉林的白夜酒吧,和以前岷江台的小菲,常明喝咖啡,常明以前在西师的时候和另一位主持人杨进一起把一种流行音乐的诗意情怀带给整个西师和北碚的广播,但是我不知道现在杨进还在北碚播撒他的声音没有。常明,现在也不在岷江台,去了四川台做制片人,我们间或通下电话。有一次,小菲从欧洲回来,她和我喝水,约出蓝天和王新,我觉得广播还是要保留一些隐私和自我的遐想比较好。在春熙路偶遇王新,他已经过了《随心而至》的年纪,包括我也是,他现在胖了,抽烟很厉害。
今年4月,我打开电视,电视选秀节目火暴,那些学播音主持的年轻人,在才艺展示的环节,总是深情饱满朗诵着舒婷或者徐志摩,这些我们也曾训练过的基本桥段,在这个世代显得很滑稽,大庭广众的诗歌朗诵显得极其恐怖,因为这个时代的频率不是诗歌的回旋往返,这是一个新兴的时代,步履轻快,思考迅速,诗歌朗诵变得如此矫揉造作,包括在电视里,晚会上的朗诵也逃不出这种印象。我给一些后来的师弟师妹指导过朗诵,包括古诗,现在想起来,也只能放到大学的舞台上,生硬,牵强,强说愁滋味,甚至是老牛上树般让人起鸡皮疙瘩。
但是,诗歌朗诵毕竟成为整个西师中文系的一种传统,在我们的大学岁月中,她是一种很虔诚的东西,被我们赋上了真实的情感。我想起2002年春天,我忙着筹备我们的毕业晚会,我和一个写诗的同学合写的一首诗,那是一首很美丽的诗歌,像一个女子在午后弹着吉他吟唱。我们在台上朗诵着,背后有可爱的同学做着表演,那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慨,月台,车站意象翻飞。晚会完了的第二个人早晨,大雨倾盆,雾气弥漫,这是朱天文笔下的《悲情城市》的台本视觉化,后来,我喜欢拿着《悲情城市》的剧本,大声念出那几句:“汽笛长鸣,急驰中的火车,车厢内沉静得可怕……雨雾里都是煤烟的港口,悲情城市。”
我觉得第一次的古代文学课,李达武老师唱的《明月几时有》是一回古意盎然的朗诵。这个夜晚,让我想起一些诗歌和关于朗诵的场景,幼稚的过往。有一次,一个写作老师让我给大家在课堂上念一首诗,这首诗我此前没有读过,但是我觉得用技巧完全可以把情感弄出来,事实上也是这样。
所以,我在大学的舞台上真正的感动其实乏善可陈,那些主持最后都变成传声筒,主持串词的矫情让人提不起精神。反而那些夜晚坐在广播站的录音室,才有一些悸动,有一次做了一个张国荣的怀念节目,做完了回到寝室大哭,现在是不会有这样脆弱的想法了,就像我们已经用完了朗诵诗歌的光年,过了大口吃肉,大声嚎叫的气盛时代,风行而过,谁还在念着诗歌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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