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对屋子越来越熟悉，也就越来越把自己当个山大王了，有时候她喜欢蹦到书架上去，往格子里一坐，乍一看，就是个小摆设，装的态度还特别严肃认真。有时候，她会跑到茶几上，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果盘。糊糊就卧倒在果盘里，乖乖地看着我们卖萌。我看着糊糊在盘子中小小肉肉的一坨，咽了口口水，对小桃子姐姐说，你看啊，糊糊长得很好吃的样子。小桃子姐姐就急了，大声对糊糊说：糊糊你不许躺在餐具里。

说到这个果盘，真是命运多舛啊。这还是我上上上次搬家的时候，邻居送的，祝贺乔迁之喜。当时没舍得用，就放起来了，这一放就是好多年，反正我自己水果吃得也不多，想不起来。可是小桃子姐姐爱吃水果啊，再加上网购生鲜发达，经常买到些山东的苹果、云南的金丝枣鹰嘴桃什么的，必须有高大上的果盘。所以就把它找出来，用上了。没想到，糊糊立刻看上了这个果盘。里面放上小苹果，她就在半夜，一个个扒拉出来玩（当然，还有别的不自觉的老同志帮着）。早晨起来一看，鞋架子底下有苹果，沙发底下有苹果，盘子倒是空了。小桃子姐姐倒是不那么讲究，想吃水果了，蹲在地上看，看见一个，用扫帚给拨出来，洗洗就吃了。

基本上，果盘里东西扒拉空了，糊糊也差不多累了，就往果盘里一卧。

当然，如果是金丝枣，那就没这么好处理了，往往是捡到了，也已经干巴了，而且总是捡了几个，没多会儿又冒出几个。而且，发现的地方也千奇百怪。有天晚上我挖猫砂，黑乎乎也看不清楚，从沙子里挖出个东西来，心里还说这是谁啊，能拉出如此短小黑胖的粑粑来，别是吃什么吃坏了吧。结果仔细一瞧，我靠是个枣儿。

藏哪儿不好非藏猫砂里。

我发誓，再也不买枣了。挺贵的，顺丰快递，千山万水的，就埋这儿了。

可有时候也会忘。有天我去自由市场买菜，正好卖水果的胖子在，招呼我说，哎买点冬枣呗，新来的，可甜了。

我和胖子是哥们了，买了他十几年的水果了，于是手一欠，又买了两斤。

然后，我把枣子洗干净倒在果盘里，对小桃子姐姐说：看好了，一定别让糊糊碰。

再然后，我去挖猫砂，小桃子姐姐看电视。中间就接了个电话，走神了。回过头来，枣子少了一半。你说这糊糊手有多快？

鉴于糊糊经常躺在果盘里，所以光洗洗是不解决问题的。洗完了，还要放在消毒柜中，高温消毒，之后再用。

消毒一共进行过三回。前两回都没事，最后一次，打开消毒柜，只拿出半个来。那个厚厚的漂亮的大果盘，被烤成两半了。当时我就有点心疼。存了十几年，就用了十几天，这就废了。看来果盘虽厚，命却是薄的。

糊糊的无法无天当然是会引起连锁反应的。你谁啊小屁孩儿凭什么你把社会秩序打乱啊？不行，这种态势必须扳过来。

前面说过了，糊糊来了之后，有人坚持在猫砂盆外面拉屎了，这屎拉在外面，也没什么规律，有时候天天都拉，有时候隔上三五天，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夜里……而且都用沙子埋上。最可气的一次，拉得离猫砂盆比较远，扒拉沙子过来太费劲了，居然找了一个厚的不透明的塑料袋，给盖上了。

这是谁干的，一直是个谜。首先，我觉得不会是抱抱，抱抱的反击方式是抢占糊糊的小猫砂盆。我亲眼见过，由于身形过于庞大，那个猫砂盆抱抱几乎蹲不进去，他竟然后腿岔开在猫砂盆里，前腿撑在盆外面，以俯卧撑的方式上厕所。如此费劲，就是为了表示厕所还是我做主。

那么，这个神秘粑粑到底是谁拉的呢？是神情冷峻不够言笑的灰少，还是戒备心强东躲西藏的妞妞，抑或是天真烂漫胡天胡地的糊糊自己（《走进科学》的提问方式）？

不经意的时候，往往是真相大白的时候。有天我收拾了一堆塑料袋，准备塞到猫砂盆边上的垃圾桶里，备着以后挖猫砂用。刚走下楼梯，就看见灰少蹲在猫砂盆边的地板上，吭哧吭哧正在拉屎。灰少看见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一点都没不好意思，拉完了，回头闻了闻，瞧了我一眼，扬长而去。

这明显是向我表示不满啊，这是挑衅啊。可还没来得及生气呢，更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糊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飞快地跳到猫砂盆里，扒拉出一堆沙子来，再认认真真地把灰少的臭屎盖上，仿佛是她自己拉的一样。

糊糊这是啥意思啊？学雷锋？低调攒人品？热心社区卫生爱做公益？要不奥运会给她报名一志愿者？

没那么简单。糊糊埋完沙子，还特别得意，跳到窗台上摇着尾巴，好像欣赏自己的杰作。我大概明白了，你有本事拉，我还有本事埋呢，埋上了，你留的味儿不就没了嘛？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所有的屎尿啥的，都是糊糊给埋的。因为我挖猫砂的时候，亲眼见过糊糊“帮忙”，我这边挖，她那边埋，一定要掺和。我刚挖完，她紧跟着在后边来一泡。有这么勤快的猫嘛。

宫斗无所不在，厕所就是战场。

后来我发现，糊糊啥都想埋。比如抱抱有次在客厅中间吐了一滩，我去找纸来收拾，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糊糊在那一大滩旁边，用手做出刨沙子的动作——尽管那里一颗沙子都没有。

 

一直以来，灰少还有个习惯，就是和我一起吃早点。我的早点，都是些面包蛋糕之类的点心，泡上杯茶，慢慢吃下去。灰少从来不抢，只是远远地坐着，看着我。准备停当了，头一口，得掰给灰少。不是哪样都吃，他先闻，闻得好了，吃几口，闻着不好，扭头就走，一脸嫌弃。总之，还是那句话，给不给是态度问题，吃不吃倒是另外一回事。灰少是用吃早点这个方式，来每天验证我还爱不爱他。

糊糊来了之后，灰少的习惯有了显著变化，那就是不再在远处等着，吃早点必须上桌。往往是在我刷牙洗脸之后，刚煮上开水，他就跳到餐桌上，表现出了极为积极的态度。

这样我就很紧张了，只好一边烧着水，一边掰开点心，和灰少共享。灰少最爱吃奶油类的糕点和肉松饼里的肉松，吃起来还没够，比以前的饭量都大。往往是水还没烧开呢，一个肉松饼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其实糊糊对早点不感兴趣。这个时候，正是她在屋子里飞奔，与妞妞追逐打闹的高潮，而抱抱则卧在我的电脑边，满腹心事，盘算着如何说服我开门，让他去逛花园。

只有灰少，坐在餐桌上看着我，目光坚毅果决：甭理他们，来吧，开吃吧！

所以，早饭就变成了先把点心吃了，吃完了，等灰少走了，再沏茶喝茶。

可还有一个问题，也不能天天奶油泡芙肉松饼啊。就算咱们负担得起，老吃也得腻啊。一般状况是，一样东西吃上四五天，我和灰少都吃不下去了，那就换换，比如萨琪玛，或者茶叶蛋。

这种“低端食品”灰少是坚决不吃的。但他依旧坚持按时到位，按时盯着我，等着我掰给他，然后扬长而去。在灰少心目中，吃早点是个特权，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这表明他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在我心里还是在这个家里，他都需要以此表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不过比起抱抱的反应来，灰少这些还只算是小动作。抱抱体现出来的执拗，更让人意外。

抱抱开始要求做马杀鸡，而且没完没了。

抱抱喜欢和人睡，以前我经常搂着他睡觉。睡的时候，当然会顺手胡撸脖子，捋捋毛，抱抱就打起了呼噜，我也就困了，然后双双睡去。后来小桃子姐姐来了，这个项目就不常做，抱抱也没说什么，还是睡在床边上。抱抱一直认为上床是他的特权，如果有借宿的猫来，抱抱就会头冲门口，守着大床。比如浣熊来的时候，往往是灰少把着楼梯，抱抱把着卧室门，双重保险。一夜过去，从楼道到楼梯到楼下客厅，满地猫毛，一片狼藉。晚上的攻城守城之战，十分惨烈。

妞妞来了以后，情况没什么大的变化。妞妞其实也想上床，可想起人类种种深不可测，还是算了吧。妞妞顶多在半夜十分，上床尾趴着睡会儿，早晨人一醒，立刻走掉。她对抱抱的地位构不成威胁。白天人不在床上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几回妞妞和抱抱在床上同睡。

糊糊来了，情况大不同。

糊糊根本就不知道床对抱抱来说有多重要，这小孩没事就到床上蹦啊蹦的。

抱抱就急眼了，上床比谁都快。这么说吧，晚上只要一关电视，那就是要睡觉了。我和小桃子姐姐刷牙洗脸完毕，抱抱已经就位，躺在右侧的床沿上，等马杀鸡开始。

这里要对我家的大床做个说明。这个床的右侧，有个很宽的床沿，实际是接出一块板子来，上面可以放书啊、台灯啊、手机啊、眼镜啊……其实就代替床头柜了。抱抱的体量，恰好能卧在这块板子上。平时呢，都是我睡左侧，小桃子姐姐睡右侧，男左女右嘛。但是夏天很热，我又爱出汗，我就睡到右侧，离窗子近而且能吹电扇。这样，就等于我和抱抱睡到一边儿了。只要一熄灯，抱抱就爬过来，用脑袋拱我的手，意思是该上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