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说旧帐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昨天还笑朱颜老，如今自己到白头。在一年即将过去，一年就要到来之际，在人人匆忙脚不落地奔小康的时候，我独自安静地坐在家中，想想我这一辈子。我过的生活，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我想起小学五年级写的作文，那时候我想当一名数学家，陈景润那样的；我翻开二十岁写的日记，更是大吃一惊，我曾经发誓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发家致富，开宝马住别墅，带着老婆周游世界。我这个人真是欲壑难填啊，真不敢相信我还有这么宏伟的念头。
        是什么阻止了我实现理想？我慢慢想起来，IT时代了，电脑计算器解决了生活中几乎所有的数学问题，而“歌德巴赫猜想”这样的高端命题，众多喜爱数学的专家博主已经接手，所以我改了主意，弃理从文。是什么阻止我发家致富？我也想起来，那是因为有人做生意不诚信，把我给坑了。
        我还记得十八年前，我耗尽心血写了本书，交给书商，满心希望挣个万八千，结果书商拿着书稿失踪了。几个月后，我在火车上买到了那本书，错字连篇。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书商，靠写书致富的路打了折扣。
        我还记得十三年前，电视台制作人请我搞创意，我溜溜动了一天脑子，结果他说，看来你是外行，你的办法一个都不行。可当新节目播出的时候，我发现那些选题全是我想的。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电视台，靠电视致富的路也没走通。
        我还记得十年前，我在一家报纸开专栏，就是收不到稿费，我给编辑打电话，编辑说，你那点稿费还要啊？你打个车过来，我请你吃盘鱼香肉丝吧。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报社，当自由撰搞人致富的梦想就此打住。
        我还记得八年前，我给别人写剧本，颠三倒四改八遍，不吃不喝只抽烟，后来剧本得了奖，导演瞒着我跑到南京领奖金，我还是看了报纸才知道消息，所以我一直不敢相信影视公司，搞创作经常信心不足，半途而废。
        我还记得六年前，网站大火特火，有人约我写稿子，还号称钱不是问题。这回我长了记性，说我不要高稿酬，你就按低稿酬结算吧，但要先付钱。人家磕巴都没打就预付了我三个月的报酬。谁知世事难料，三个月后我打算要二期款的时候，网站已歇，人去楼空了……
        就在前年，还有导演问我要剧本，我吭哧吭哧写出来，导演才告诉我，虽然剧本通过审查，已经立项，但必须得自己拉来投资才能签约付费，可从公司到导演，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是赔是赚，我怎么去跟投资商谈啊？就这么放了半年，公司换了新经理，不知动了哪根筋，非要把谋杀改成情杀，把恐怖片改成侦破片。气得我七窍生烟，不再敢跟影视界混了。
        我把这些未收帐款一一记录，拿计算器一加，顿时想捶胸顿足。十几年下来，这些钱足够我买别墅宝马、出国旅游的了。我喝酒时把这些告诉了哥们，希望她理解我是一个有能力勤劳致富的人，之所以仍然蹉跎，是因为社会太复杂，人们不诚信，而我又没本钱去搞潜规则。他安慰我说：“时代就是这样，你已经过得比大多数人好了。”
        这种劝导不能让我恢复平衡，我说：“我不知道原本属于我的别墅，现在被谁住着呢，本来应该属于我的大奔，现在被谁开着呢。”我没想到他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受剥削？我也和你一样有每年算帐的习惯，我告诉你吧，我赖别人的帐，别人也赖我的帐。根据我的最新经济学发现，在目前这个诚信程度里，一个人毕生被坑掉的财富，和他所积累的财富基本等同。换句话说，别以为挣了高薪就美，那都是打了对折的，成本比想象的高一倍。”
        我找他喝酒，其实是想让他投资做一个图书工作室，他说他要投一百万。我说不够。他还挺奇怪，说难道一百万连本书都做不出来？我说书肯定能做出来，但书款未必能收回，你还得找人打着飞机去要钱，是否能要回来还两说着，或者用下一本书去结清上一本书的回款，这样资金被占用，周转风险大，一百万就只够赌一回的，太悬。所以，“成本比你想象的要高一倍。”
        他不言语了，沉默半天跟我说：“出二百万也成，不过你也得出五十万入股。”我说：“我要有五十万，还找你干什么呀？”他急了，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咱们都是有过经验教训的人，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能信得过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