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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就是开会。开会很烦人,尤其是一共没几个人的会,里面偏偏有竹叶青和许松鼠。幸好我们公司的会议区有个巨大的外飘窗,心里郁闷了,还可以往外张一眼, 看楼下芸芸众生如蝼蚁般奔忙,心情会好一点。
我做出一副不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的大公无私的样子,板着个脸,把下午遭到恫吓的事情向大家汇报了一下,然后说:“我们现在正处在关键时期,有什么恩怨都先放在一边,团结一致同舟共济才能打败敌人。好了,现在先让Rebecca介绍一下发布会的准备情况吧。”
许松鼠故意坐得离我远远的,跷着美丽的二郎腿。她抱着文件夹,遮住了自己整个脸。这样坐在我身边的竹叶青就根本看不到她。她有条不紊地把发布会的安排说了一遍:先请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筐》的大概剧情,然后请胖冬瓜讲一下拍言情电视剧的伟大意义,接着是我要含糊地介绍剧组成员。因为导演是谁还没最后决定,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含混其辞。当然,记者们的注意力肯定是在我和竹叶青身上,但我们得卖关子,闭口不谈此事,还得告诉大家竹叶青今天不会到场。就在大家扫兴得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的时候,竹叶青突然出现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和宋上门解约的困难,满怀深情地讴歌与我之间的爱情。看起来,这是一场完全失控的发布会,一切都是出于偶然,可实际上,每个步骤都已经事先制定完成。这么做,是为了达到非同一般的煽情效果,以便把舆论导向彻底地拉到我们这一边来。
许松鼠很快把这个会说完了,接着大家就默不做声。我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赶紧说,别到时候添乱。”
大胡子举起了手。我冲他点点头,他说:“组织上就不打算隆重推出一下我么?一个青年才俊,一个非专业的作家,第一次出手就引起了万众瞩目,达到了成千上万作家协会会员达不到的高度。虽然我是男的,但好歹也是个炒作点吧。”
“有道理。”我虚怀若谷地说,“Rebecca把Victor这个点放进去。还有什么?”我转向竹叶青,关心地问:“媒介注视下你哭得出来么?”
竹叶青点点头:“放心吧,这是我的基本功。”
“那就好。”我对会议进行得如此顺利感到满意,急着想宣布散会。高大姐抱着一堆茶杯茶碗在后面直捅我:“Peter,你不用这些了么?”
“不用了,现代化了,以后咱们开会不要这些东西了。”我想脱身,便站起来,“高大姐,我们以后开会,就用炒锅炒勺吧,咱们的工作重点转向了炒作,开会也得顺时而动,有变化才有发展。”
我本来是想用话把气氛弄得活跃些,可居然没有一个人笑。
竹叶青明显感觉到了沉闷和尴尬,她缓缓站起来,说:“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高兴,都是因为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女人在一般情况下依赖感都强,能让男人扛着的事儿自己决不插手,男的干好了表扬几句,没干好甩了你都有可能。如果女人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话,那这个女人肯定不同寻常能成大事。竹叶青此时此刻出手要把话挑明了,真有点魄力。
我没有任何表示,等着看竹叶青把话说成什么样。
竹叶青停了停,接着说:“对于你们来说,我只不过是个外人。可我是什么人不要紧,大家之所以聚集到一起来,是为了发展文化事业,当然,顺便都赚点钱,奔奔前程。这本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大家目标统一啊。可是不巧的是,我喜欢上你们的Peter了,这就让事情复杂了,让大家不是滋味儿了。有办法解决吗?也不是没有,那就是我退出这个团队。你们找别人来演这个戏,更纯粹一点。其实对我来说,红不红,都是第二位的,第一位的是我需要一个我喜欢的男人。为了得到这个人,我付出什么代价都乐意。但是想把我和他分开,恐怕没可能,除非他主动抛弃我。”她把那张漂亮的甜甜的脸转向我,“Peter你会抛弃我吗?”
我摇头,心里却觉得自己被死死做到了竹叶青的圈套里。在公共场合对感情表态,恐怕是男人最忌讳的事情了。但这个情势下,我能点头吗?
竹叶青长出了一口气,好象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说:“我说完了,我想我该走了。”
大家一时语塞,各自在心里消化着竹叶青的发言。这时候许松鼠站了起来,说:“等等,你先别走。”
竹叶青大度地、微笑着看着她。许松鼠走到她面前,笑道:“竹叶青姐姐,没人让你走,也没人说你和Peter不行。我们都是久经考验的人了,这点事情是能接受的。再说了,咱们不是一起设计的这个方案吗?现在你和Peter真的好上了,那算是咱们赚了。人生一世,这样好运气的事儿能碰上几回啊?就让咱们碰上了。你可不能退出,你退出了,咱们就好事变坏事了,从宋上门那儿还真没借口脱身。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要不然就不做,要做就一定把事情做绝。”
俩女的这一番唇枪舌剑,把我都给说晕了,就好比我是个至尊宝鼎,两大武林高手历尽千难万险,眼看就要抢到手了,却突然客气起来,一个说“您请您请”,另一个说“承让承让”。我脸上什么表情没有,心里那叫一个别扭。
既然许松鼠已经给了一个台阶,那竹叶青就没道理不下驴。她如同我想象的一样,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了许松鼠,就好象她们是一对失散重逢的姐妹,两个人眼中都涌出了激动的泪花,说明我们现在又是一支没有间隙、能打胜仗的team了。
所有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赛观音和高大姐还陪着掉了泪,也不知道她们是高兴还是伤心。大胡子走上前去拍拍两个人的后背,哽咽着说:“差不多行了啊,都快赶上妈妈再爱我一次了。”
竹叶青放开许松鼠,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擦眼睛,然后戴上墨镜,说:“Peter,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先回去了,在家熬粥等你。你早点回来,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
看着竹叶青走出了公司,我才长出了一口气,示意许松鼠到我办公室来。许松鼠刚在我对面坐下,我就问:“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木已成舟,无可奈何,我要不这么做,你会恨我一辈子。”许松鼠说,“我觉得她对你好象是真的。”
“真不真的我都看不出来。”我说,“以后别再提这事儿了,一切等咱们的电视剧走上正轨后再说吧。”
“我再问最后一句。”许松鼠抢着说,“你是真的吗?你就真的喜欢她?”
我能说不是真的吗?刚才我都表态了,哪能立刻反悔啊?我笑笑说:“你知道,男人好色,我尤其如此,见着漂亮姑娘走不动道,有投怀送抱的就交枪投降,我没什么抵抗力,更没什么自制力,我在竹叶青家硬扛了几天几夜已经够可以的了,再扛就不人道了。”
“你不喜欢她,可你现在没办法。”许松鼠肯定地说。她站起来:“好了,我不纠缠你,你下班就和她天地一家亲去吧。但是Peter我告诉你,赚钱是一回事,为了赚钱骗自己就不好了,人只能活几十年,这期间能动心的机缘,顶多也就一两回。你可得想清楚了。”
我被许松鼠说得心乱如麻,挥挥手说:“走吧你。要是旧社会,我把你们俩全娶了,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可现在是新社会,只能撞大运了。我撞上的是美元还是越南盾,是乌鸦还是麻雀,看造化,不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