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黄庭坚又到云岩参谒死心新禅师,和大家一起进入法堂。死心新禅师见了他便瞪眼问:“我死,你死,烧成两堆灰,到什么地方再相见?”黄庭坚无言以对。死心新禅师便要他出去,对他说:“看来你从晦堂禅师处参悟到的东西,还不能运用自如。”后来黄庭坚贬官到黔南,这时他对禅道的悟力已比较浓厚,空下来常常推敲死心新禅师的问题,有了新的认识,于是写信汇报说:“过去承蒙大师苦苦教诲,只是我自己似处于一个很长的醉梦中,看到的只是浮光掠影,疑情未尽,命根不断,所以在真理面前错过。现在贬官在去黔南的路上,一觉醒来,忽然寻思,这一辈子被天下的老和尚骗了多少!只有你死心禅师不是如此,告诉了我生死为无差别的真谛,真是我的幸运啊!”
——姚南强《禅与唐宋作家》
在北宋的诸多诗词名家中,我是比较喜欢黄庭坚的,每每灯下细赏其诗,总是被难以明言的思绪所萦绕,这种思绪或许是一种禅思,瞬间生发的通达直抵内心的深处。是开悟吗?我说不上来,只觉得黄庭坚确实根器非浅。别人苦思力想所不易得的,黄庭坚却能游仞有余,进而心领神会。他七岁时便早慧超悟,写出了不凡的诗句:骑牛远远过前村,吹笛风斜隔垅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你很难想象这样的诗句出自只有七岁的儿童之口,这个小小的孩童竟然有如此脱俗的思想,简直就是阅尽人世沧桑的世故老人了。
有如此超凡脱俗的思想,黄庭坚具有了悟禅的颖慧,在经过岁月的磨砺后,他悟出了死心新禅师“生死为无差别”的真谛,生与死这个古往今来牵引着无数世俗中人无法回避的异常沉重的话题,被黄庭坚一语击中要穴,轻轻的一句“生死为无差别”,让原本那般厚重的话题变得如浮云般虚化,什么是大彻大悟,我想正是如此吧。禅,其实是一种很深沉的人生思索,总在有意或无意地探讨生命的状态,禅并不虚幻,它总是想试图透过事物的表象,进而直达事物的深层内核,这样来看,禅也许是最入世的,因为它让你有种“看透了”的释然,而这种所谓的“看透了”,你可能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勃旺生命。
“生死为无差别”,这并非要向人表明一切皆虚无,相反,它可能更向人注入了一种信念的力量:对生的珍视,对死的释然。对于生死,只有珍视才能释然,唯其释然,方会珍视。禅理并非如想象的那般玄奥,它既然是人创造的,就永远不能做到真正的“出世”,最终还是要植根于人类实际生活的土壤中,还是会令人心生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