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秘密掩盖已久
(2010-06-24 11: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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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秘密掩盖已久
读陈明远的《文化名人的个性》
坦率说,当学者丁东先生推荐我看这本书,在最初翻阅的十秒钟里,几乎是本能地印象不好。我与陈明远先生并不熟悉,对他做的工作,一点儿不了解,只是偶尔看到他批评余秋雨的文字。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儿。也就是说送走丁东先生后,上午十一点,心想距吃午饭还有一小时,就利用这段空隙看一小时吧。谁曾想,从此,这本书就在手里没有放下过,一直抱着读到晚饭后,此时已大半矣。夜里,焚膏继晷,一口气读完。真是好看!好看!
我说起初的印象不好,是如今与此面貌相同这类书,太多了。似乎许多人,都一窝风地就文化说着正确的话,重复的话,漂亮的话,一些表层意义上的话,很少有与现实生命相关的深入的话题进入。你说,看这类东西不是浪费时间吗?但是陈明远不是,他的这本书深入了进去。譬如,他写到周杨,这位过去时代文学界一手遮天的头面人物——“他有过才华,有过幻想和理想,有过远大的抱负,但没能体现为积极的创造,而是成为一架无情的批判机器、甚至武器。他长期习惯于掌权、组织、指挥、控制和操纵手下的‘群众’。……平时与人谈话接触,经常是公事公办,跟朋友几乎从不交心。……交友对他来说是实现计划、达到预期目标的手段之一。他对朋友的关心,往往出于功利的目的,所以不够体贴,不够忠厚诚挚。……作为魄力型的极端个性,周杨的致命伤是他的不宽容,他的独断,他的‘一言堂’。经他的手,有意无意地伤害了许多好同志。……周杨晚年的忏悔,只是表现为一种意向,一种姿态,而缺乏实质性可以拓展的内涵。他至死没敢袒露自己灵魂深处的秘密。”阅读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吃惊,赞叹。好啊,这样的写法就对了。不仅接近事实本身,而且基本符合了那个时代盘踞并横行在文坛的那种文学当权者、政客——或可以直呼为文坛恶棍的心理与面貌。书读到这里,也替自己感到遗憾,十年前写作《一个作家的德行》(即后来的《怅》)时,没能及时见到这本书,否则我描写的那个作家主人公,将会更深刻、更立体和生动。还有譬如这本书里写到国学大师王国维,大家都读过他的《人间词话》。分析王国维的怯懦、孤独甚至自闭的性格倾向时,说他“内向、抑郁型、观察型的个性,适合坐冷板凳,研究复杂的学问,可以成为大学者,在学术上取得伟大的成就,作出常人难以超越的贡献。但是面对激烈动荡、错综复杂的社会巨变……”。等等,我以为这种论述,是比较公允和合乎人的性格逻辑的。还譬如写到郁达夫,这位浪漫的、天才的小说家和诗人,说他——“对于异性,具有病态的恋慕。……耽爱闲散,有时过于怯弱。过分的天真坦白。……他身体不健康,感觉非常灵敏。”等等这些,应该是接近事实的本质。
所以这本书最值得称道之处,是它没有沿袭过去一贯地那种描写历史人物的批判加分析,或歌颂加升华的模式。如今看来,那种视角,确实是太简单化了。文学如今一日日地被边缘化,之所以是这局面,我认为是文学远离生活和事实的结果。一个开明时代,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独立判断的知识分子,他的学问,应该是更富人性,更具理性。一个心灵不够光明,不够温暖,心胸不够宽大的人,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举显而易见的例子,譬如说作家王蒙,最近他在电视里讲老子,书亦同时大卖,将一个貌似智慧、通达的王蒙呈现在世人面前。但实际人呢,我注意到某媒体披露,说他在某场合这样说,我知道XXX一直在骂我,等我闲了去收拾他!一个七十岁的文学老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那么说他和老子有什么精神上的关联,实在值得怀疑。实际生活中的他与讲台或书本里的他,是如此南辕北辙,他讲老子,他“成功”的秘密,只是将他个人一贯的智巧与油猾,又往前发展了发展而已。还有我们陕西的作家贾平凹,他写了本《舍得》。与王蒙同样,在书里也表现出一副通达与智慧的样子,但通过现实来考察,你会发现,这个人其实已经捞到了物质时代所能给予一个写作者的几乎最大利益。十年前我上华山,上面小住了几日。道长谈,贾平凹给华山某处题字,千元一字,四字四千,即便是公益的事儿,亦不允通融。这样吝啬的一个人,居然写出《舍得》,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当时,正是这些看似简单的事儿,使我在那个夏天拜望这位“名人”作家的兴趣,瞬间消逝。但话说回来,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即纸面书里或人口所传或媒体披露的,与事实与作家本人,也会不符。或许真实的王蒙和贾平凹,真有其可爱甚至可敬的一面,当然——或许——也有可能比我们判断的其人甚至更差更糟糕……谁又知道呢?我们不能担保自己的理解,不出现部分的盲区。这些,需要有更多人去考察研究,与此相适应的是,社会舆论的更加开放。
所以从这个意义看,陈明远所做的工作,只是一个开始。注意到现实的复杂性,人的复杂性,是时代理性回归的标志。许多年来不仅那些名人,同样包括我们,一直活在一个平面的表层的社会里。我们一起有意无意地忽视、逃避甚至掩盖生命性格的另一面,包括生活里的事实。现在我们有可能像陈明远一样,回归理性,回归事实,回归人的本身。这样的文学,才是有希望、有生命,同时也是拥有大众的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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