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耗子文章:复活的黄土
(2008-07-14 06:5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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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作家,路遥是当之无愧的先师。他不但为我们创作了孙少平这样一个亲切而有力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他让孙少平最后当了一个“煤黑子”,拿着一把铲子,下到地底下去“挖煤”。这是路遥路留给我们的一个巨大隐喻。
比路遥稍晚的老村,这个同样在这片黄土地上一直默默耕耘的地地道道的村夫,用他近三十年的创作经历告诉我们:在那个过去的特殊时代里,不但有郭大害、哑哑、黑女……等一批善良而可爱的人,而且还有一个刘载——这样一个顽强地活在我们中间,并且时时事事都能以德报怨的精神上的君子。
与路遥不同的是,早年的老村拿的工具是一把“镢头”。(“在我将要离家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黄河断流了。夜里,我梦见村头的大槐树,根部被一大群红蚂蚁蛀蚀空了,忽然倾倒在地上,魂魄飘散,我于是慌忙四下里寻找镢头,准备刨它枯死的根子。断流的黄河是黄土文明危机的象征。我得去寻找‘镢头’”。——引自老村《生命的影子》)
正如老村本人所言,他要找的“镢头”,是一把要刨出黄土文明为什么会枯死——即探究这个缘由的“镢头”。
也许由于上天有意如此,也许还有别的原因,路遥还没来得及用自己挖到的“煤”去温暖整个黄土地就非常遗憾地英年早逝了。这个“挖煤”的隐喻,在公元1992年11月17日(路遥逝世的日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去寻找和解说它了。直到2008年4月,老村的长篇小说《黑脎》的出版,才对这一隐藏了20年之久的隐喻,做了一个虽然还不够完全但却已经让我们感觉相当温暖的回应。确实是久违了!
路遥在“挖煤”这一隐喻里,寓示了黄土地的秘密与希望:人生(或人类存在)就是“掏炭”,就是要钻到一片黑暗的地底下去“挖煤”,把人性当中的“黑疙瘩”(阴暗和丑陋)挖掉,奉出能给他人带来光明和温暖的燃料——煤、炭。尽管,这个隐喻时至今日并没有完全结束,还有待我们的进一步探索、思考和行动。但是,他为我们塑造的三种人生类型,却能让我们产生无尽的联想:一类是孙少安,他在黄土地上太劳累,也太痛苦整天忙碌,最后连老婆也跟着累死了。不可取;一类是孙兰香,她考上了大学,研究天体物理。这一类,站在我们今天的角度看,和西方人也差不多,离大地太远,太漂浮了,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至少不会很幸福;一类是孙少平,一个爱看书爱思考的非常富有诗意的“煤黑子”,他不但没有被繁重的体力劳动所累垮,即使遇上灾难和不幸他也能挺过来,而且感觉到活得越来越幸福,越来越有意义。也这就是这一理想类型,成了我们读者的精神支撑。这个——当然也就成了我们热爱路遥的秘密所在。
而另一个黄土地上的老农——老村,却用他找到的那把“镢头”,一镢一镢地刨出了《骚土》。《骚土》——“枪毙”了那个荒谬的时代。《一个作家的德行》即后来的《怅》——揭露和批判了那些被“豢养”的“作家”的德行,呈现出一段我们不曾了解的镀满落日余辉的温暖的乡村史;《人外人》即后来的《撒谎》——展示了一个时代的畸形:阿盛这个“目中无人、欺软怕硬、弄虚作假、随意轻信、颠倒是非、冥顽不灵”的“伟人”,他的极认真又可笑、极聪明又愚蠢的一生……
老村这个耐心的老农,一直不停地一镢一镢地挖,在挖出黄土地的干旱和盐碱、丑陋和愚蠢、冷硬和残酷之后,终于挖出一股清澈可口的泉水:《黑脎》。
这是被我们久违了的玉露甘霖,它来自土地的深处,来自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我们看到这温柔清澈的泉水,仿佛看到濒临枯死的黄土文明再生了一样!激动!
是的,有了《黑脎》这眼泉水,黄土地上有了绿色。
至此,我们可以看到,在为危机的黄土寻找出路和挖掘人性光明与善良这一点上,老村与路遥是何其相似!他们共同传承了黄土地的精神,并且使之发扬光大。
甚至可以这样说,老村在此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为最后这一股清澈可口的泉水在做准备。《黑脎》的出版,也许正如作品中的刘载一样:
低着头,抬起脸,沉稳地告诉人们——
黄土没有死去,她的根在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正在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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