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说梦》话痴人
“人生立足,唯土三尺,何须求多;求多则狂则乱,则是小家子气,则堕入大迷大误。”
老村活得太清醒。他为这种清醒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时他也怀疑自己酸腐与无能,因为他毕竟还有家小,他的精神世界还需要必要的物质依托。
其实,我在内心对老村充满了敬佩之情。他立于世俗却能超拔于世俗,为了心灵的自由而作出了最大可能的努力。作为一个文人,他以最接近真理的方式而活着,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对于我而言,某种“可能的生活方式”,在他那儿却是一种现实。
“我视亲情、友情为世间的至珍。这些其实都是善的使然。因之我视善为佛,并会尽终生之力去表达善的美,向善,爱善。因为我认为唯有善才能给我们以人的尊严。我爱柴米油盐,爱生活的欢乐。这些都是我最基础的营养。我相信世俗的智慧,大众的吃穿用度又来之于它。我仰慕甚至向往卓然出世,但也并不小看凡俗普通。我爱真理,没有它我们形同皮囊。它是流动在植物茎叶里的光和水,澎湃在生命体内的气和血。因为它,我们才能争取最大限度地去实现生命的善意和完美。真理是强大的,但往往为弱者、放逸者所拥有。因此我要求自己这样待人,即绝不会因为观念的差异取舍好恶。我相信一切有才能、有品德的人都会在大“道”的方向上最终相会。”
求真、向善,最后相会于大“道”上,表述起来十分简单,于实践着的个体而言,则需要忍受无尽的悲苦与寂寞。
“孤独。深深的孤独。孤独中,我一直渴望着一个声音。一个女性的声音,一个能够安抚我心灵深处的,那种绝对意义上的母性的声音。
悲伤至极,命运啊,你让我如何期待?
这声音从来没有真实地在我人生中出现过,它只是在我苦寂的心灵深处,在某个不经意的夜晚,在灵魂的深梦中,突然回响,然后有很快隐去。”
老村自然没有卢梭、柴可夫斯基等人幸运,这是一种致命的心灵缺失。卢梭和柴可夫斯基在命运的困厄处,都得益于一个绝对精神意义上的母性,使他们顺利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精神上的超度,从而攀越了一个又一个的艺术高峰。
没有精神意义上的母性的关照,老村只能借助于念佛与参禅,以实现精神上的自我救赎。我相信这种调控的短期效应,却怀疑它的长久意义。
“终于一日我会疯吗?”老村时常作如是问。
当老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肯定还没有疯,因为一个真正的疯者是不自知的。
老村所经受的折磨是双重的:物质生活上的穷困潦倒;文学创作上的不被人理解。贫穷不是艺术创作的敌人,但作家对贫穷的忍受是有底线的。当连最基本的果腹都成了问题,作家只有两条路可走:向现实屈服抑或是在贫病中结束自己的艺术生涯。
奥尔罕·帕慕克说:“写作就是面向内心,而凝视成语言;归退回自己,并研究人们走过的世界。做这一切需要耐心、固执和快乐。”(奥尔罕·帕慕克在2006诺贝尔文学奖颁奖礼上的演讲)
我担心老村能否以一种长久的平常心态去面对这个世界,因为许多时候,他都在为物质生活的底线问题而发愁。当一个作家,只能长久地发出顾影自怜般的梦呓,他的艺术世界也就趋于穷途末路了。
这,是我们害怕看到的结局。我们期盼天才的出现,但绝不希望看到天才末路。
我期待“痴人”老村言说的梦,能够有阔大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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